孫花椒還是死時的模樣,一白衫，其上染著斑斑暗的跡，口鼻也有黑,但臉上卻帶著釋然的笑容,對著蘇允嫣一禮：「爹娘大哥都好，我也好。真好！」

化作一抹青煙消散，小半沖著蘇允嫣而來。

蘇允嫣只覺自己像是真人,往前走了兩步,腳下有些虛浮。

而屏上,瓶子也滿了八。只差最後那麼一截，就能積滿。

*

蘇允嫣睜開眼睛，發現正急走在大街上。映眼簾的,是已經出了兩個大拇指的破舊鞋子,兩隻腳正搗騰地飛快。

衫半舊,漿洗得看不出本來的。出手,瘦得跟爪子似的手上滿是凍瘡和裂開和口子,有些地方還冒著水。

渾僵冷的知覺傳來，凍得活生生打了個寒。胃裡一陣痙攣，還帶著微微的絞痛，應該是得太久。天氣冷,應該是快冬或者已經冬的天氣。

一愣間，又是一冷風灌，蘇允嫣了手臂，發現肚子上有東西。手一,那裡確實藏著異,邦邦地只帶著微微的溫熱。

並且,還發現自己長發被藏在帽中,著短打，明顯是做男子打扮。可明明就是子！

而周圍，都是荒郊野外。偶爾看到個人，也是滿補丁腳下匆匆，周圍的地里，都是大大小小的裂。有那寬的，足夠塞下一隻腳。

造孽！

這很明顯就是在……逃荒啊！

猶記得當初好像這麼想過，果然是烏腦！

天漸晚，周邊也找不到合適能藏住形的地方，因為周圍都禿禿一片，兒就沒有草，偶有幾棵樹，也被人剃得，還有些樹皮都被剝了，出白生生的樹榦。

蘇允嫣真想仰天長嘆。

從高床枕乍然變得又冷又，差點兒把人瘋！

蘇允嫣左右觀了一圈，找了一個的石頭背接收記憶。

就這模樣，若是沒記憶，都不知該何去何從。

月國已經乾旱了三年，而原簡雙淑所在的荷城，更是旱了四五年，一開始兩年還有存糧，加點草和樹皮，勉強能填飽肚子。

可連連乾旱，各都沒糧食，朝廷也自顧不暇，百姓只能各自想法子填飽肚子。

除了逃往京城和逃往月國糧倉之稱的糧城外，許多人不願背井離鄉，就留在家裡啃草，啃樹皮，凡是能口的東西，哪怕是土，都能咽下去。

簡雙淑的雙親和村裡的人一開始不想離開，因為他們就住在荷城郊外，地勢平坦，收也不錯。可是也經不住旱四五年啊，就在今年初，眼見天上還不下雨。於是，眾人集結著打算奔往京城。

他們想得好，這天底下，無論哪裡沒有吃的。皇宮中的人都會有。

而做皇上，是需要子民的。總不可能眼睜睜看他們死，就算給一口糧食吊著命也好啊！

一群人往京城而去，路上遇上了很多人，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地，又越來越。

這事，就要從簡爾淑的姐姐簡雙賢開始說起。

簡雙賢今年十七，長得瘦弱，但子堅強，人也善良。

姑娘家善良沒錯，可這份善良若是落在荒年，那就不合適宜了。簡雙賢出村后這一路，只要有人需要幫忙，都盡量出手。這災荒年間，可憐的人多了去了，最多的就是吃不上飯要死的。

簡雙賢寧願自己不吃，也要把糧食給那些可憐人。遇上半大孩子和老人，還會央求爹娘把人帶上。

簡父早年讀過書，所以才能給兩個兒取這麼好聽的名兒。他不止識字，德行也好，更是被推舉為村長，這一路走來，村裡的人都聽他的。後來三三兩兩加的人，也願聽他的話。

兒當眾央求，簡父若是拒絕，顯得自己太不近人，難以服眾。他得帶著這群人到達京城，裡面不老弱病殘，若是人心散了，大家各奔東西，那些老弱病殘也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只得答應下來。後來簡父見兒看到老弱病殘就要撿上，也私底下跟兒商量過。如今這個世道，能保住自己的命，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保住村裡人的命，也就足夠了。他們救自己都難，又能救得了誰？

簡雙賢立刻認錯，表示自己只是心看不過去。並保證再不心。簡父剛放心呢，回頭又撿了人！

簡父也是無奈，後來不管不顧拒絕。簡雙賢卻讓那些人墜在自己村裡人的後面……這跟把他們撿走有什麼區別？

一群人埋鍋造飯，難道真的一口都不分給他們嗎？

本來是四五十人的一群人，漸漸地就變了兩百多人。

一群人慢慢往京城挪，雖然慢些，還算穩定。到了離京城四百多離外的費城時，已經有了三百多人。而這裡面，有許多人早已經對簡父的爛好心不滿，後來更是嫌棄他們走得慢，直接帶走了一撥人。

走的那些，都是不願意照顧老弱病殘的。於是，留下來的就沒幾個壯年，本照顧不了剩下的人。更雪上加霜的是，簡父病了。

就是太平年間，普通人家有個病人都得把一家人拖垮。更何況如今在逃難，你就是有銀子，也找不到大夫。就算找到了大夫，大夫也沒藥給你吃。並且，簡家人帶著這麼一大串拖油瓶，哪裡還有銀子？

沒銀子治病，就只能全靠自己扛。而簡父平時吃得不好，又費心費神心力瘁，很快虛弱下去。不過幾日，就沒了命。

這一下，聚在一起的人便開始各奔東西。很快，就只剩下了圍著簡雙賢的十幾個老弱病殘，挪不的那種。

因為走得的，都已經跟人走了。

好在，費城外有個碼頭，有許多外地的貨運來，城中的人多，是有的多人能填飽肚子的地方。而原簡雙淑，在郊外實在找不到吃的，乾脆一狠心，把頭髮一挽，裝個半大孩子，直接去碼頭找活干。迄今為止，已經幹了半個月。

每天賺到的銀錢，全部換了餅。

餅，顧名思義，就是各種糧糅雜在一起的干餅子，裡面還有糠，吃著噎人得很，但好在不會讓人死，也不會如土一般積在肚子里。干一天，能換六個餅，帶回去后，大人兩人分一個，孩子三人分一個，剛好夠他們一行十四個人吃。

又腳步聲過來，驚醒了蘇允嫣，睜開眼時，眼神一言難盡，掏出肚子上藏著的餅，掌大的六個，也不太厚，一個分一半的話，幾口就吃完了。

蘇允嫣可不想把自己辛苦賺來的口糧拿回去分給別人吃，尤其是那些明明可以幹活還不出去干只等著吃現的人。

左右看了一圈，往記憶中的小河走去。

也想就這麼乾咽，可餅子太干，累了一日，嚨都干痛了，不敢生咽，怕自己噎死。

而這河水，也是不敢生喝的。學過生火，當下最不缺的就是枯枝，很快生了火，找了塊微微凹著的石頭洗凈，燒水吃餅。

得太狠，不敢一下子吃太飽，只吃了三個，這才拿著剩下往簡雙賢帶著人落腳的山而去。

*

山中，一群人靠的靠躺的躺，盡量不彈。否則會更。

有個婦人尖聲開口：「簡姑娘，都這個時辰了，你妹妹怎麼還沒回來？」

簡雙賢已經出去看了好幾次，聞言搖頭：「我也不知。」

拎起陶罐中燒開的水倒了碗，遞了過去：「大娘先喝點水。」

他們一整日待在這山中，都只喝水了。

那婦人接過，慢慢喝著。

邊上一個六十多歲老婆子出聲：「該不會你妹妹也嫌我們累贅，丟下我們跑了吧？」

「不可能！」簡雙賢語氣篤定：「我妹妹只是上刻薄，但心地是好的，否則，也不會把辛苦賺來的餅給你們吃了。」

老婆子夫家姓趙，邊上是男人，兒子兒媳早已經丟下他們暗中跑了，反駁道：「你妹妹會帶糧食回來，是因為你再三囑咐，如果真要靠自己想著救我們，只怕這輩子都不可能！」

簡雙賢嘆息一聲：「年紀小，不懂事。趙婆婆，你別跟計較。」

「我也是看你，否則我老婆子一條賤命，早就死了乾淨。」

聞言，簡雙賢急了，開口勸道：「人活著才有希，您可千萬別有死的想法。」又看向其餘沉默的人：「日子雖然艱難，但早晚都會過去。我二妹在碼頭上聽說，京城那邊富裕，城外天天都有大戶人家施粥，咱們再堅持一下，就有白粥喝了，興許還能有饅頭吃，更甚至還有……」

說到，本就的眾人都忍不住咽起了口水，更覺飢腸轆轆。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們的呼喚，一抹纖細的影踏進了口。

眾人一喜，簡雙賢急忙起，一臉驚喜：「二妹，你回來了？」

說著，已經出了手來。

蘇允嫣看著那纖細乾淨的手，簡直要氣笑了：「姐姐，你要拿什麼？」

簡雙賢一臉莫名其妙：「你今日的餅呢？」

當真是理直氣壯。蘇允嫣搖頭：「今日沒有活兒，人家不要我。我找了半日，才重新找到了活兒，不過，也只能做半天。明天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簡雙賢瞪大眼：「人家為何不要你？是不是你不認真？」

蘇允嫣振振有詞：「我沒吃飽，沒力氣，扛不。又看我瘦弱，以為我是進去混糧食的，人家管事直接就讓我滾了。」

簡雙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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