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壽招呼眾人：「來來來，別說，杯子舉起來、筷子也拿起來，不能停下呀，別嫌棄家裡的菜，大家湊活著吃。」

方紛紛恭維：

「這可不是湊活著，這是好幾年吃不到的好菜，看這燒，烤的真香啊。」

「對，這燒烤鴨都是你們生產隊自己做的？你們社隊企業真是什麼都能幹。」

「是啊，城裡有零散買賣也有飯店，還辦了個磚窯廠，更別說這那的其他買賣。」

「還在縣裡的紅旗農貿市場辦了個點心鋪子吧？那鋪子真好，東西齊全又好吃，我聽我城裡的同事都說好！」

王向紅樂呵呵的笑，抿了口酒說道：「王老師懂經濟，他會搞這一套，把我們生產隊的經濟確實搞的不錯。」

「等虹嫁過來，什麼不用干，跟著福就行了。」方家屬繼續恭維。

王向紅說道：「反正嫁過來好好過日子，那就是我們王家人，別的不敢說，一份工分和一份分紅不了。」

「分紅跟著我們自家人走，工分是看干點啥，心靈手巧的話能去飯店、紡織或者烘焙上，那也能跟大老爺們一樣拿強勞力的工分！」

家屬一句『什麼不用干』讓王向紅不太高興，但老隊長不發火，笑呵呵的用一個收穫便把話題點明了。

嫁進王家的媳婦肯定得幹活，不過幹活有收穫，且收穫很不錯。

方母親很心，急忙說：「我家虹行的，別的不說，手巧的很，能修能能補也會做飯……」

「是，王隊長你放心，以後隨便用，給什麼活都行，都能幹好。」其他人紛紛幫腔。

倒是方大哥很穩重，問了一句重點：「你們社隊企業是不是人滿為患了？還能有空位子給後面嫁進來的小媳婦嗎？」

這話也很有技巧。

他不給自家妹妹問活，而是給『以後嫁進來的新媳婦』問，一下子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了。

王向紅說道：「肯定有，馬上我們就要辦起個罐頭廠了，到時候有的是活——活不累，就是挑選小魚放罐頭裡……」

「嘶！」倒吸涼氣聲音響起。

方大哥驚訝的問：「你們還要辦罐頭廠？有電有機有市場嗎？」

王向紅看向王憶。

王憶沉穩的說：「有、都有，我們不要辦罐頭廠，後面還有其他的發展項目呢。」

有人便急忙問道：「能不能給我們也安排個工作？累的髒的不要，我們家裡人都能吃苦能累！」

這話，王憶可不好接。

王向紅舉起酒杯說道：「後面日子還長，咱們不著急，只要是一家人，那以後還能沒有個再打道的機會嗎？」

「喝一口，這一口祝咱們國家繁榮昌盛！」

這頓飯吃完，王向紅稍微亮了亮生產隊的底子，訂婚的事便決定了。

相親式婚姻如同生意。

雙方各亮籌碼，先確定關係再積累。

其實天涯島的況在整個福海地區都有名，方父母願意嫁進閨來。

只是有生產隊的當家人過來做個保障，比如保證說能給新媳婦提供分紅、提供工作，這樣家裡人心裡更踏實。

王向紅有這個分量。

一口唾沫一個釘！

他在福海農村地區很有名，外面的人都把『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句話反過來形容他王向紅：

流水的營盤鐵打的。

從他退伍回到天涯島，到了今年已經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來基層政權的制幾經變革，從村長、初級社長到公社化后主任，后生產隊隊長，反正天涯島的這些職務一直是王向紅的。

曆數全縣各村莊，他是有的幾個從解放初期至今一直在臺上的大隊幹部之一，名聲極好。

甚至在他帶領下，別看王家前些年窮，可名聲依然好：王家人都以王向紅為榜樣，自覺的維護島風島規，不不搶、助人為樂。

最後喝著酒，方家裡人也盛讚王向紅和王家人：「王隊長就跟以前的清一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這是真的，我們隊長凡事先想著旁人，從沒有干過以權謀私的事。」

王向紅借著酒勁也自誇了一句：「這都是黨員幹部應該的，怎麼說呢？佔小便宜吃大虧，做人不能想著去沾、去找好，要想著付出。」

「我是隊里的幹部，上樑不正下樑歪，要正人先正己嘛！」

有了他這邊的承諾，方親屬回去的很放心。

接下來王金壽就可以讓兒子去領證了。

正月里事多，初六是個好日子，王向紅這邊更是忙碌，來找他詢問兒子娶妻、兒外嫁、孩子取名等等事宜的人是絡繹不絕。

這都是族長的事，不是隊長的事。

王憶還不是族長，這些事不到他上，所以他可以輕鬆的在島上轉一轉。

今天島上熱鬧，因為按照生產隊的傳統，明天才是正式上工的日子，島上年假比外面更多一天。

主要是因為初六要商議的事多，王向紅就給社員們多放一天假。

紅樹島的碼頭、山頂的樓房都在開工了。

天涯三號出海而去，王東方帶著幾個壯漢子還有大迷糊去搬運機了。

島嶼外忙忙碌碌。

這種況下就顯得壽星爺很清閑了，他拎著個小凳子找了個海邊，甩著釣竿在釣魚。

周圍有婦小孩趕海，儘管不是大退的日子，但春天到了萬發，海邊一些小海鮮開始出了。

婦們最的是蟶子和海螺，當然蟶子是最好的。

外島的蟶子個大皮薄厚實，捕撈到后吐吐泥沙，放開水裡滾三滾便嘎一聲張開殼子出裡面白的，這吃起來真是鮮甜可口還有勁道。

王憶溜達過去，婦們紛紛沖他搖晃小鐵皮桶：「王老師，中午吃蟶子？」

「這個可滋補了，城裡男人都吃。」

王憶一聽，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失禮了，這些我都收下吧！

他跟婦們說了要蟶子，又去問壽星爺：「您老這是在釣什麼？」

「開凌梭嗎？」

開凌梭是春天的梭魚，冰凌化開時候的梭魚。

正所謂春吃開凌梭，鮮得沒法說，這是海洋在春天送給漁民的第一道大菜。

其他時節的開凌梭沒法吃，梭魚特別是五一后捕的梭魚質鬆，有一種土腥味，正所謂「六月梭臭滿鍋」，說的就是這回事。

因為這魚喜歡吃水底泥土中的有機，吃一些植的東西，比如說草葉草，吃這些東西的時候連帶著吃上爛泥，所以味道很不好。

唯有年後這段時間不同，它們有潛深海越冬的習，越冬時候會於休眠期，極進食，靠消耗自的脂肪來維持生命。

於是經過一冬的蟄伏，開凌梭腹雜質變，爛泥雜質被消耗掉，質實、味道鮮，過了這段時間，梭魚的品質和鮮味就會下降。

此時梭魚們群結隊從深海往淺海洄遊，不就是一群。

對於漁家老漢來說，此時他們會約著出去『甩』梭魚——

實際上是垂釣，但因為梭魚太多，了一冬天吃餌的食又猛，所以不用慢慢垂釣，下鉤便有梭魚上鉤，直接往上甩即可。

壽星爺這次卻不是在釣梭魚。

他說道：「釣梭魚？咱這裡釣梭魚不行，來不了多條，你要是想釣的話，下午或者明天，反正最近幾天，讓人領著你去紅樹島，那裡梭魚多！」

梭魚吃海底草葉草和爛泥，紅樹島一帶什麼最多？就這些東西最多！

而且春天的紅樹島萬鳥棲息，這是群鳥北上的一個中轉地，眾多鳥兒到來要排泄，排泄在海里也能引來好些魚。

可以說，春天的紅樹島就是一個天然漁場！

王憶知道這件事，說道：「嗯，今年紅樹島的魚都歸咱們隊里所屬了，事還不好辦的呢。」

壽星爺很了不起，腦瓜子沒有渾渾噩噩，還保持著不錯的思考能力。

他立馬接上了王憶的腦電波，說道：「對呀，往年春天各隊都在紅樹島捕魚，誰捕撈到的算誰的，這下子讓咱們給佔了，人家能樂意？」

「不樂意就打！」旁邊蟶子的王新米抬起腰來嚷嚷道。

更遠的王凱聽到這話踩著海水往這邊跑：「打誰？怎麼打？在哪裡打？」

王憶見此忍不住鼓掌。

這孩子真是深得德彪大哥真傳，一句話問出了打架三要素。

以後恐怕也會為外島地區幾場仗的主打者。

王憶盤算著得讓他浪子回頭啊。

壽星爺對此倒是深欣：漁家的娃子沒有、沒有戰鬥力，那怎麼能在海上搏風斗浪？怎麼保家衛國？

他說道：「紅樹島被咱們隊里給承包了，島嶼四周的海域也給咱們承包了，那裡面的漁獲不就該歸咱們所屬？」

「但其他隊的人家不願意呀……」

「不願意就打！」王凱傲然道，「打的他們服氣、打出一片天地！槍桿子里出政權！」

王憶聽不下去了，太他麼中二了！

他呵斥道：「別瞎說，更別濫用領袖同志的話。年人的社會不是打打殺殺，是人世故！」

壽星爺卻很欣賞自家後人的鬥志。

他點點頭說：「嗯，東寶本不咋樣，卻有個好娃娃啊，是咱王家的好漢子。」

然後他又樂呵呵的對王憶說：「可以讓孩子們去打一場，練練膽子也練練本事。」

王憶說道：「他連老白家那幾個都打不過，還去跟年人打呢，這不是找？」

王凱一聽這話漲紅了臉：「誰、誰打不過啊，我是打不過他家老大老二！」

「歐億和歐醫生倆也沒年。」王憶翻白眼。

這時候壽星爺忽然一抖釣竿，說道：「喲，有了！」

魚漂子抖，儘管的很輕微，但對於釣魚佬里的資深專家來說，能看出是魚咬鉤的事。

而且不是一條大魚！

壽星爺年輕時候可是遠近聞名的釣魚能手，如今上了年紀，正所謂寶刀不老，他偶爾也會釣魚，且每次都有所收穫，給餐桌上加道菜，還能給左鄰右舍分一分。

當然，漁家來說，釣到的魚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可能顯示出長輩對晚輩的關，能顯示出鄰里之。

壽星爺手心一熱、手臂一抬，提起釣竿沉聲說道：「有了！紅加吉！」

然而是一條白燦燦的小黃魚。

有一掌長短，個頭不小。

但壽星爺很不滿意，搖搖頭嘀咕說：「嗨，不是紅加吉。」

王凱問道：「壽星爺，你想釣紅加吉？」

壽星爺點點頭。

王凱笑起來：「這時候你去哪裡釣紅加吉啊？你指定釣不到，剛過年哪有加吉魚？過年之前都被釣怕了，藏起來了……」

壽星爺一聽，氣的大罵：「你個晦氣玩意兒，滾蛋，別在這裡打擾我釣魚！」

王憶暗笑。

剛才誰說這是『咱王家的好漢子』來著？

王凱和王新米被罵了一通，灰頭土臉趕跑路。

大正月里要是把壽星爺氣出個三長兩短，那他們也得三長兩短。

壽星爺重整旗鼓，重新撕下一節海蚯蚓掛到魚鉤上扔下去。

手臂一抖、魚竿一甩。

完活。

他拿出煙袋往煙鍋里塞了煙，王憶掏出小噴槍給他點煙，他瞇著眼湊上去。

噴槍一開。

直奔鬍子去了！

嚇得壽星爺趕往後仰，馬扎一翹，好懸沒有摔倒！

嚇得王憶趕扶住他。

壽星爺面複雜的看向他，說：「你那個東西，太危險了，算了，我還是用我自己的打火機。」

門市部賣防風打火機，生產隊里煙的人手一個。

他自己點燃煙了一口摘下來，一手釣竿一手端著煙桿繼續垂釣，裡念念有詞：

「鰻魚長，鯧魚扁，虎魚頭大子短，飛魚會飛，黃魚能，螃蟹貪吃容易釣。」

「加吉俊，刀魚俏……嘿，又上魚了！」

他叼起煙袋桿屏息靜氣，雙手握住釣竿緩緩抬起，釣線繃、魚在掙扎，慢慢的釣竿如弓般彎曲起來。

王憶手示意幫忙。

壽星爺別看年紀大了，但人還有爭強鬥勝之心，搖搖頭示意他不用上手，然後抬起頭又示意他拿走自己裡的煙袋桿。

王憶走，壽星爺沉聲說：「我有預，這次是一條紅加吉！」

然後他使勁挑魚竿。

一條梭魚出水而來！

壽星爺當場：「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