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吃
早春三月,原本水源沛的大河村裡,沿河的大柳樹都耷拉著樹葉,奄奄一息。地裡頭的稻子還未穗,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莊稼人一個個黃皮寡瘦,肚子裡頭沒有乾貨,幹活也有氣無力的,任由生產隊大隊隊長吼得聲嘶力竭,也是趕著不走打著倒退。
催得急了,地頭的瘦人便直起腰喊:「癟老劉,當初是你說要辦食堂,讓大傢伙兒敞開肚皮吃飽飯,結果才辦了一年就不辦了,又讓我們回家做飯吃,我家的鍋都被你拿走煉了鋼,我用啥做飯?」
為大隊長的癟老劉被噴了個鼻青臉腫,偏偏罵他的還是長輩,只得好聲好氣的勸:「三嬸,你消消氣,鍋沒有就用陶罐,活人還能被尿憋死,咱這都是為了國家建設。」
「我呸,就你他娘分的那兩袋糧食別說吃飽了,我家每天喝得都是稀的,都能當鏡子用,飯都沒得吃哪來的力氣幹活?你是不是想讓老娘跟顧明東媳婦一樣活活累死!」
一提到顧明東媳婦,癟老劉臉也不好看,著嗓子喊道:「那是生了孩子沒養好,可不是幹活累死的。」
又說:「咱也不能沒吃飽就不幹活吧,不幹活哪來的糧食?」
「三嬸,我得批評你覺悟太低,咱幹活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黨和人民群眾,咱們貧下中農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咬牙關抓生產,這可是公家的事兒。」
扯上了大旗,三嬸也不敢再說什麼,扭過子繼續幹活。
癟老劉這才收了聲音,心底也發愁老顧家那一攤子事,按理說老顧家是烈士孤,村裡頭得照應一些,可這年頭糧**貴,去年還好遭了災,哪裡有糧食養著他們呢?
也是顧明東那個憨貨沒用,你有本事娶媳婦,倒是別讓人死累死!
如今倒好,人都死了你哭得死去活來有啥用,有那個力氣還不如早點出來幹活,去養活剩下的弟弟妹妹和雙胞胎兒子,再這樣下去,剩下的孩子也養不住!
癟老劉發愁,打算等下了工再去一趟老顧家勸勸,人都死了,活人日子還得過,可不能一直在家躺著!
村裡頭都嫌棄這塊地方不好,最近的一戶鄰居也得走五十米。
繼續往前走,很快就到了老顧家,一溜兒三間低矮的土房子。
填飽了肚子,顧明東才有力氣去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癟老劉愣了一下才醒過神來,心底覺得古怪,忍不住嘀咕顧家老大的眼神怎麼跟刀子似的,他以前是這樣的嗎?
顧明東下意識的按住心口,在那裡有一個特殊的印記,那是屬於他的異能。
老顧家房子造的寬敞,但位置有些偏,而且地勢低容易積水,他們家的土房子地基打得高,得走七八個石頭臺階才能進門。
原主以前也覺得這位置不好,太冷清,容易遭賊。
看著七八歲的孩子,但顧明東卻知道已經十歲了,都是吃不飽鬧得。
原以為命喪口,誰想到老天居然還給他穿越的機會。
顧明東有本事打野兔,怎麼安全的吃卻是問題,所以他才會在山上吃了才下來。
末世發的時候,他還在人間天堂九九六,好不容易覺醒了異能,卻是毫無攻擊力的肋,到底是沒能熬過第三年。
「大哥,你回來了。」門口走出一個黑痩的小姑娘,瞧著才七八歲的樣子,頭髮焦黃,見他回來手就要接過竹簍。
他沒站很久,很快就往林子裡頭鑽進去。
顧明東趴在草叢中,目不轉睛的盯著一個的,忽然,一個茸茸的腦袋鑽出來。
顧明東卻出招牌憨笑,又是那個有些傻裡傻氣的顧明東了,他掏出一把野菜,還索將竹簍拉過來給人看:「叔,要不你拿點回去加個菜?」
「我來吧。」顧明東說著,將竹簍拎到裡頭,往地上一倒。
大米飯、糖水蛋、麥、魚湯紅燒,原主這輩子僅有吃過的幾樣食爬上心頭,讓顧明東忍不住想咽口水。
野兔到手,顧明東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都在搖晃。
瘦削的男人像一道閃電撲了過去,一個翻滾,一隻被斷脖子的野兔到手了。
他一抹,就地將柴火和皮都掩埋了,還做了偽裝確保不會被發現。
癟老劉背著手走過來:「想開了就好,人死不能復生,可你還有弟弟妹妹和倆兒子了,你要不立起來讓他們幾個怎麼活?」
他心底知道癟老劉這是怕他上山打了什麼好東西著吃,這年頭山上的都是公家的,沒被發現還好,被發現了那就是挖社會主義的牆角。
「那我走了。」顧明東也不客氣,野菜塞回去,背著竹簍就走。
顧明東站在山頭往下看,細長尖銳的雙眼微微上挑,一挑眉就帶著幾分兇意,似乎在巡視自己的地盤。
說著要探頭去看他竹簍里的東西,卻被顧明東的眼神釘住了腳步。
可惜他來晚了幾年,沒趕上大食堂的好時候,否則他非得敞開肚子使勁吃不可。
癟老劉一眼看見綠瑩瑩,忙擺手道:「叔哪能要你的東西,你家幾個小的都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顧明東瞧他長得個矮腦門大,一臉焦黑,立刻對上號了:「老劉叔,我好的差不多了,這不是家裡斷糧了,只能上山挖點野菜。」
癟老劉這大隊長不算壞,可格固執,不好說話。
或同、或嘲笑、或鄙夷,東邊山頭上的顧明東對此一無所知。
嘩啦一聲,除了綠油油的野菜之外,底下居然藏著一堆葛,足足有十幾斤。
「阿東,你好了?」癟老劉驚訝的瞧著他,眼睛一直往他後的竹樓瞟。
這得太狠,傷了子,即使他有著強悍的神力,這會兒也有些吃不消。
腹中兔讓他整個人都覺得暖洋洋的,災荒年代算個屁,沒有喪的世界空氣都是香甜的。
果然是他的錯覺吧,顧明東要有那氣勢,也不能讓老婆累死。
跌坐下來了幾口氣,等眼前的黑雲褪去,顧明東才起往山背走,就地生了個火堆直接把野兔剝皮烤了。
半晌,顧明東背著一個竹簍下山了,正巧撞到下工后打算去老顧家看看的癟老劉。
災荒年代人痩,兔子也痩,那野兔剝皮之後就沒幾兩,吃了一隻顧明東還沒飽,但胃裡頭總算沒有火燒火燎的反酸了。
條件不足,除了鹽什麼調料都沒有,顧明東還是大口大口吃起來,一口氣吃了個。
也是憑著這個異能,他才能撐著這孱弱的抓住野兔果腹。
如今顧明東瞧著倒覺得不錯,距離別人家遠才好,鬧出點靜不容易被聽見。
黑痩小姑娘驚喜的出聲來:「啊,居然有這麼多葛。」
葛可是好東西,至比野菜填肚子,吃了胃裡頭也不會發酸。
去年就開始鬧飢荒,還以為冬天的時候都被人挖完了,沒想到自家大哥進了一趟山裡頭居然還能找到,還找到這麼多。
「大哥,你不會進深山了吧?」
有些擔心的看向親哥哥:「山裡頭有狼,還有老虎,大哥,野菜也能填飽肚子,你可千萬別去冒險。」
「大嫂已經沒了,你要是再出點什麼事,那咱家……」
說著說著就開始掉眼淚。
顧明東聽了就覺得頭疼,忙道:「我沒進深山,就在山裡頭挖的。」
「真的?」小姑娘不大信,什麼山居然沒被人發現。
顧明東又說:「小北,你想想看就你大哥這,我就算想進深山也進不去,還沒走到人先趴下了。」
顧四妹一聽,覺得很有道理。
立刻又高興起來:「那大哥運氣真好,居然能找到別人都沒發現的葛,咱今晚就吃這個,肯定比野菜填肚子。」
顧明東見不哭了才鬆了口氣,他真是怕了這個四妹的哭功,明明肚子都填不飽,眼淚嘩啦啦的流難道就不需要消耗能量嗎?
眼睛一掃,沒瞧見其他人。
顧明東皺眉問道:「阿南和小西呢?」
顧四妹忙解釋道:「他們倆還在田裡頭幹活,沒回來。」
顧明東冷哼道:「幹活,我看是懶吧。」
癟老劉都下工了,就顧家那倆半大孩子能幹什麼活兒,估計是知道家裡頭沒啥吃的,到蹭飯去了。
不過這年頭蹭飯是個技活,那兄妹倆估計又得白忙活。
「那倆小的呢?」顧明東又問,眉頭都已經豎起來。
他眉頭豎起的時候顯得特別兇,連帶著顧四妹也小心翼翼起來,總覺得大哥這次醒來之後變了個樣,以前明明是脾氣,但現在……
「阿星和阿晨睡著了,就在屋裡頭。」
顧明東點了點頭,開簾子看了一眼,倆雙胞胎正睡得香,可憐他們娘懷胎的時候沒養好,生完之後營養也沒補上,偏偏還遇上了飢荒,三歲的孩子走路都磕磕絆絆不穩當。
顧明東不喜歡孩子,但這已經是他的責任,既然答應了原主,那就得好好把孩子養大。
不是一個,也不是兩個,原主留下了整整五個孩子。
一個弟弟,兩個妹妹,外加兩個已經過世的老婆帶來的便宜兒子。
顧明東坐在床頭,雙胞胎裡頭的哥哥拚命在嘬手指,黑乎乎的手指被他嘬的發,看了一會兒,他忍不住手給**。
誰知道一拔出,孩子就哭了。
「大哥,怎麼了,阿星怎麼哭了?」正在煮飯的顧四妹大聲問。
顧明東面無表的住兒子的:「別哭,晚上有好東西吃。」
顧亮星似乎聽懂了,一咕嚕爬起來,還推了推旁邊睡的弟弟,兩人一起來肚子就此起彼伏的喚。
「吃,吃,吃。」弟弟拍著手喚,口齒不清的讓他們爹擔心養了倆傻子。
顧明東一手提著一個往外走,兩小子著腦袋,像兩隻小烏。
「大哥,你別這麼提著他倆,侄兒會難。」
顧明東晃了晃,雙胞胎立刻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顯然覺得很好玩。
「我看他們喜歡。」
顧四妹瞧了一眼,可不是,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也就沒管繼續低頭燒飯。
他們家的鍋也早沒了,就早灶房裡頭架了個土灶,上面放著一個陶罐,煮粥煮飯燒水都是它。
顧明東一度懷疑這東西能不能煮飯,實際上他們家也沒有米飯可以煮,最後一點陳米也早就吃了,平時都是熬野菜粥,只有野菜沒有粥。
鍋裡頭已經煮上了葛,野生葛特有的苦味道蔓延開來,不太好聞,但一大倆小三個孩子卻在拚命咽口水。
瞧著他們這幅死鬼的模樣,顧明東倒是有些愧疚起來,他白天一個人在山頭上吃了整整一隻兔子。
哐當一聲,一個半大小子罵罵咧咧的走進來。
「顧明南,你幹什麼呢。」顧明東一個眼刀飛過去。
顧二弟整個頓住,瞪大眼睛問:「大哥,你起來了?」
出門前他家大哥還為了死去的大嫂要死不活的,這會兒居然起來了,看著臉還好了一些。
「我沒起來就不知道你回個家還摔摔打打,這是哪裡學來的?」顧明東冷冷的盯著他。
不怪他上綱上線,原主的記憶中,二弟就是在這段時間學壞,跟著一群賴皮去糧食,結果把自己的小命送了。
顧明東瞇了瞇眼睛,這苗頭得直接掐滅了!
畢竟糧食是重罪,顧二弟的死,拉開了顧家人越來越慘的序幕。
頂著大哥的眼刀,顧二弟卻滿不在乎,一屁想坐下來。
誰知顧明東一腳踹過去,直接把他屁下的凳子踢開,顧明南一個屁蹲坐在了地上。
「大哥,你幹嘛——」
顧明東冷聲問道:「下工之後你去哪兒了?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顧二弟兩隻眼睛滴溜溜轉,就是不回答。
「幾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你是想挨揍。」
「我又沒做錯什麼,你憑什麼打我?」顧二弟怒氣沖沖的罵道,「你自己躺在床上不起來,還罵我這個下地幹活賺工分的,有你這麼當人大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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