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北落冷眼瞧了會兒，瞇眼哼笑，“看來太妃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那咱們就來說說那塊金牌的事，您可知，皇祖父當年為何要賜您這面金牌嗎？”

王太妃手一頓，愕然抬眸，眼中閃過一驚恐。

戚北落點了點頭，冷笑，“誠如太妃所想，就是先帝對您的補償。只因他親下旨意賜死皇叔，自覺對不起您，遂才給了您這道救命符，保您余生無憂。”

王太妃肩膀一晃，又要栽倒。戚北落先一步上前，扶住的手，“知道皇祖父為何非要賜死皇叔不可嗎？”

王太妃扭手腕掙扎，他卻猛地一發力，湊到耳畔，語氣如數九寒天的冰棱，直刺耳房。

“王家勢大，擁兵自重。皇祖父那時雖年事已高，但頭腦還清醒，絕不會容忍讓流著王家骨的孩子，繼承大統，以免江山就此改姓了王。”

“皇叔死后，太妃不是一直都想再要個孩子，可卻從沒功過。太醫只說，是您有虧，再難生養，卻沒告訴您，這是皇祖父的意思。”

這些年一直支撐走到今日的東西轟然倒塌，仿佛一個焦雷劈頭蓋臉砸下，王太妃怔在原地，手一松，那枚鐫刻著先帝名諱的金牌，便咚聲落地。

輕輕一點聲響，卻如同有萬鈞之力，將的心碾齏。

戚北落松開的手，接過王德善遞來的巾帕手，淡淡吩咐道：“王太妃年事已高，還不快扶下去休息。”

王德善應是，再次朝王太妃手，“太妃娘娘，請吧。”

王太妃卻恍若未聞，木訥轉，從他面前經過，朝著后的龍座緩緩步去，紗被風吹起，背影蕭瑟，宛如鬼魅。

這里是帝京的心臟，唯有大鄴的帝王才能在這留下足跡，那人也是，丹陛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能知到。過往的一幕幕浮現腦海。

那時候多好啊，日和煦，鳥鳴婉轉，兩人對坐妝鏡前，他含笑幫自己描眉畫鬢，自己則幫他紅袖添香。可直到現在，才知道，這一切不過都是他給自己編造的一場南柯夢。

大夢千年，夢醒了，就只剩斷壁頹垣。

眼淚逐漸模糊視線，王太妃猝然停步，著龍座大喊：“六郎！你害我害得好苦！”話音未落，人便突然調頭，提著子往殿外猛沖而去，形容狼狽，再不復從前雍容華貴之狀。

錦衛拔刀劍，隨腳步跟上，一柱香后，有人匆匆折回來，“啟稟太子殿下，太妃娘娘投太池，薨了。”

一語落定，萬籟俱寂，所有人都緘口不語，唯軒窗叩框，發出細微脆響。

戚北落著垂地帳幔隨風浮涌如浪，閉了閉眼，道：“去回稟父皇，犯人王氏毒|害父皇母后未遂在先，勾結潞王謀逆在后，現已畏罪自盡。”

*

太池畔燈火點點，人頭攢，大家正忙著打撈王太妃的尸首。

夜風攜來坊巷間更夫“當當”的打梆子聲，已是子時，更深重，流螢逐月，湖畔景致瞧著有些蒼涼。

太池上有座石拱橋，名喚“孤橋”，是太|祖皇帝當年游離臨安，仿著西湖斷橋建造而的。斷橋未曾斷，這孤橋卻是真的孤。

都已是四月天，還有未化的積雪點在橋下底青石上，月下，仿似水晶冰玉。

宣和帝席地靠坐橋頭石欄，眺人群涌之。清癯的面容浮著一層淡淡的青白之，鬢發間沾染夜，起了微微涼薄的意，顯然已在此枯坐許久。

環佩叮當，旁邊突然遞過來一壺酒。

執壺的手指纖長瑩白，約有脂香順著嫣然指尖氤氳開。

“王福說陛下獨自一人在這，怎麼也不肯回去，讓臣妾過來勸勸。邊風大，陛下就這麼干坐著，也不怕著了風寒？”

宣和帝但笑不語，接過遞來的酒，就著壺口，仰頭對倒。酒腹，他不由吃驚。

這酒竟然不是照殿紅，也不是平江春，而是市井中再尋常不過的劣等梨花白。酒壺亦是陶制，做工糙，邊口都不齊整。

“皇后素來不是最瞧不上這些劣酒，今日是怎麼了，竟然想起請我喝這個？這可一點也不像你。”宣和帝搖了搖酒壺，調侃道。

“臣妾以為，憑陛下現在的心，喝這個正合適。”岑清秋坐在他旁邊。

宣和帝一笑，往邊湊了湊，褪下披風罩在肩頭，將酒還給。岑清秋接過來，難得不壺口，喝了一口，又遞回去。

此橋建得高曠，長天冷月下，皇城大半風景皆眼簾。

宣和帝本就不勝酒力，幾口濁酒辛辣下，他面上便泛起一層薄，半合雙目，著水中倒影著的迷離燈影，幽幽道：“如果我說，我能理解王太妃心中的恨，皇后會不會以為我瘋了？”

岑清秋哂笑，微微上揚的眼角如桃花，“不敢，臣妾至多以為，陛下喝醉了。”

話音未落，肩頭忽然一沉。不知何時，宣和帝已靠在肩頭，夜中，雙目閃爍。

“我沒有醉，要醉，也是父皇醉了。他下詔封我為太子的那日，就是我母后被賜三尺白綾自縊之時。”

岑清秋肩膀一晃，“母后不是......”

“病死的，是嗎？”宣和帝笑笑，了鼻子，“沒想到秋兒做了這麼多年皇后，還是這麼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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