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人有句古話，合則兩利，分則兩弊。」一個年約五旬的佛郎機人，用滿剌加語言說道，「大明朝廷太強大了，我們不敢得罪，也不能得罪，不過民間商賈，倒是可以……」

「也不敢得罪！」年輕國王連忙說，「和氣生財，重在和氣二字，漢人最是面子，我們若明目張膽欺負大明商賈，難保大明皇帝陛下不會龍大怒。」

佛郎機一方的中年男子點點頭，說道：「我們可以讓他們賺一點，但不要太多，以國王、趾王的財力，可以吞下大量商品，我們負責運輸、銷售，你們出錢，我們出人。」

「盈利部分，你們兩國佔七，我們只要三，若是運輸途中商品有了閃失，由我們承擔。」

這算是很有誠意的利益分配了。

可李青並不買賬。

朱佑材、李雪兒一個眉頭皺，一個表玩味。

中年男子見趾一方不表態，笑笑道：「漢人有句古話，識時務者為俊傑。趾王不必憂慮，只要我們讓他們賺一些，再稍稍一嚇唬，自是水到渠，不用擔心會惹到大明皇帝陛下。」

朱佑材了鼻子，沒說話。

李雪兒能聽得懂滿剌加語言，卻不怎麼會說，乾脆以漢話說道：「真讓人意外，佛郎機人中還有文化人。」

對於李雪兒飈漢話，中年男人並不是很意外，他們在滿剌加紮已久，滿剌加又與趾有貿易往來，對其有一定了解，知道趾國上流人士以說漢話為榮。

聽了翻譯之後，他開心道：「多謝王妃讚。」

論年齡，李雪兒比朱佑材要大，可看起來李雪兒反而要年輕不。

中年男人是將當做朱佑材的王妃了。

大事當前，李雪兒也懶得計較這個，嗤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不錯，可該識時務的貌似不是漢人，而是閣下代表的佛郎機才對。」

頓了下，「合則兩利，分則兩弊，這話也不錯，可閣下貌似不會算數啊，加上閣下代表的佛郎機，可都是三方了呢。」

中年男人聽了翻譯，不有些惱火，朝朱佑材邦邦道：「難道貴國是人當家？」

不待朱佑材說話，他又揶揄了句：「漢人有句古話，人當家，房倒屋塌。」

「噗……哈哈哈……」

一直扮演邊緣人的唐伯虎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眼淚都要笑出來了，「不是，這也太招笑了，啊哈哈哈……」

本來嚴肅的會盟被他這一笑，頓時變得不倫不類起來。

李青也是忍俊不，心說：你這漢人的古話到底都聽誰說的啊？

年輕國王見事態並未朝著自己預想的發展，不由皺起眉頭，道：「漢王，我們一不與大明朝廷為敵，二……也不算欺負大明商賈，你何以如此瞻前顧後？」

頓了下，一咬牙，道：「不若這般，我滿剌加的那半也不要了，趾佔四，如何？」

朱佑材不發一言，看向李青。

李青放下酒杯，笑道：「國王不妨格局大一些。」

年輕國王將目移向李青，試探道：「什麼意思？」

「一個人分賬，豈不更好？」李青笑容和煦，卻讓人心驚。

李青說的是滿剌加語言，自然用不著翻譯，中年男子當即惱了：「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很明顯，你們，出局！」李青淡然說道。

接著，他看向年輕國王，「為貪小利，與虎謀皮，難道國王就一點也不擔心，終有一日獲遭反噬？」

年輕國王臉一下子難看起來。

說一點不擔心，那是騙人的，他當然更想繞開佛郎機人，自己去西方貿易，然，路途太過遙遠，變數太多，且這些人會搗……

只能合作！

「到底誰是趾王？」中年男人拍案而起，看向朱佑材，接著，又看向上座的年輕國王，嗤笑道，「到底誰出局也說不一定呢，國王陛下，您說呢？」

一直沒表過態的朱佑材終於開口了，他看也不看中年男人，直視年輕國王，「你敢？」

年輕國王頓時頭大。

當然不敢。

殺一個趾王趾就垮了？

這怎麼可能？

且不說，人家長子順位繼承之後，立即就會跟自己不死不休，單就是大明朝廷那一關，想想就頭皮發麻。

兩個藩屬國，一國殺了另一國的國王，這種事大明朝廷不可能無於衷。

昔年，大明太宗時期，趾王室就曾發生過，那還是趾部的事，太宗皇帝便發兵數十萬，真可謂是勢如破竹……

如今的大明相比百年前更強了，強到令人髮指。

真要發兵來攻，年輕國王覺得自己不定能守得住十日，估計大明天兵一到，文武大臣就集投降了，甚至不用人家到臉上，王室中人便會從中運作，先斬了他人頭，以平息大明怒火。

「啊哈哈……都消消火氣，這麼大的事也不是一次酒宴就能談妥的，喝酒，喝酒。」

朱佑材這才收回目，瞧向那代表佛郎機的中年男人，輕蔑道：「不過一群稍微有些實力的土匪強盜而已，還真以一國自居了？笑話！」

中年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惱怒異常，卻也不得不承認，從實力出發，自己一方遠不是趾的對手。

朱佑材再次向年輕國王，淡然道：「昔年，佛郎機在貴國作威作福，是大明水師為貴國解了圍。忘恩負義是為惡，好了傷疤忘了疼是為蠢。」

說罷，猛灌了一杯酒。

「鐺」的一聲，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朱佑材已然起，轉頭便走。

李青、李雪兒、唐伯虎相繼起，跟在他後，緩步往外走。

這才是男兒本……朱佑材面孔漲紅，激到不行。

這波……裝的真爽啊，爽了！

連李先生都是他的陪襯，當真是……快哉啊快哉！

只不過他是爽了，餘下兩方人卻是比吃了翔還難。

滿剌加國王騎虎難下，左右為難，代表佛郎機的中年男人無能狂怒之餘，也不更覺境艱難。

這位年輕國王是個目短淺的蛋，只需許以重利，再偶爾呲一下牙，便能準拿。

實際上，這年輕國王若發了狠，都不用趾就能擊垮他們，只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罷了。

當初與大明水師那一戰，對他們的打擊太大了，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

這也與他們自己好利有關，怕將西方本土勢力引過來之後被取而代之，不然，這麼多年過去，只會更加強大。

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氣，道：「我們來此只為錢，國王陛下當也知道，如若鬧翻，你們沒可能與西方開展貿易，如何取捨，還請三思。」

年輕國王臉都擰了麻花。

…

李青一行人出了王宮，便直奔軍隊駐紮地。

帥營。

四人圍桌而坐，唐伯虎只是個湊數的，便取出來大明時攜帶的話本打發無聊時間，置事外，不發表一點看法。

三人也沒管他。

朱佑材說道：「滿剌加不敢對我出手，可佛郎機這群亡命之徒就不同了，此番砸了他們的鍋，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我倒覺得可能不大。」李雪兒緩緩道，「我們帶的人不是很多，可代表的卻是整個趾。」

朱佑材稍微沉以示尊重，繼而看向李青，「先生以為……？」

「說的不錯。」李青說道，「單就是滿剌加國王，也不會坐視他們對我們開火，這是滿剌加的地界兒，你是趾的王，你若真有意外，佛郎機人大不了拍拍屁走人，可滿剌加跑不了。無論是趾，還是大明朝廷，勢必把這筆賬算到滿剌加頭上！」

李青淡然道：「作為宗主國的大明，是不能坐視藩屬國之間廝殺而不管的，不然，公信力何在？這點，滿剌加國王明白，大明所有的藩屬國都明白，安南改名趾這段歷史，哪個藩屬國沒有記載，不代代相傳？」

聞言，朱佑材大放鬆，說道：「保險起見，還是做一下迎戰的準備為好。」

李青笑笑道：「小心無大錯，我就不喧賓奪主了，你忙。我去附近走走看看。」

「我也去氣。」李雪兒起跟上。

唐伯虎也隨之出了帥營跟上二人，卻有意拉開一段距離，以免吃李雪兒的白眼。

臨近傍晚，卻依舊燥熱，可李青、李雪兒都喜歡這種燥熱。

因為地里的莊稼喜歡。

「這個滿剌加國王可真是個蛋。」李雪兒嗤笑說，「不僅蛋，還愚蠢的可以。」

李青笑的開心，壞笑道：「蛋好啊，愚蠢更妙，如此，才方便我們欺負，收割。」

這次，李青準備狠狠地揮一揮鐮刀。

誠然，可兼并的不止滿剌加，但滿剌加無疑是最適合大力發展兼并的地方，沒有之一。

一來，滿剌加氣候得天獨厚，且地域不算小，二來，離大明相對較近，又可以用趾來牽制。

完全不用擔心暴力兼并之下，遭到反噬，卻因鞭長莫及無法妥善理。

這點，是其他小國不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