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卻明白事有些怪的離譜,便拔劍道:
“帶路!”
老龍態度發生莫大變化,竟換化作了人形,變作了一副錦的老人模樣:
“上仙這邊走,這邊走。”
江河見他年邁,卻只有天境修為,心想這龍族千萬年的發展,總不能只出了敖瑩一個靈境才是,奇怪之余,也隨著老龍的指引,向著珊瑚宮外遠去。
路上,江河問道:
“你們龍族破殼誕生之初,便是天境修為。但這麼多年來,居然只修煉出了敖瑩一個靈境麼?”
“這、這……”
那老龍不準江河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便問道,
“這事關龍族辛,所以——上仙可否先行,您不遠萬里趕來尋我龍族老祖,究竟所為何事?”
“我不知道,只聽說這里出了些問題。你若知道些什麼,便早些告訴我,或許我還能幫你們將此事解決掉。”
“上仙說笑了,敖瑩老祖背靠天庭,與吞天帝來往甚,您若是想將此間之事解決,免不得要與天庭、天帝為敵。”
江河聽出了話中之意,皺眉道:
“你們仇視天庭麼?”
“……”
“說。”
“倒也算不上仇視,只是——只是……”
老龍終于是忍不住嘆息道,
“只是老祖所為,實屬斷我龍族基。我們實在是敢怒而不敢言啊!”
江河連忙問道:
“既是千載龍王,如何會斷你龍族基?”
“上仙有所不知,這天下皆傳言我龍族先天有靈,誕生之初便有天境之能,這的確不假。可這皆與我龍族法有關——
我龍族誕生于比蠻荒時代更古早的年代,那時天道初生,孕育世間萬,生靈萬族,我龍族亦是其中之一。
與其它萬族不同的是,我龍族是被天道第一個孕育的生靈,世間萬族皆留有我龍族脈,如蛇、如鹿、如魚……
也正因是天地間第一個誕生的生靈,龍族先祖自初生之始,也被天道賦予了莫大的責任——為這天地護道。
所以自誕生之初,我輩龍族,便猶如天道奴仆,為這世間生靈興云布雨、維系公正,施以上蒼恩澤。
只是隨著歲月的推移,我輩先祖不再滿足于為天道而活,便難免生出更貪婪、更罪惡的,妄圖掌控自己的人生,隨心所……
而掌握著遠比天下生靈更為強悍的力量,足以使之橫行無忌,在極短暫的時間里,龍族先輩便已獨霸天下,災禍橫生。
此番所為,驚怒了天道,亦讓天道發覺,將這般力量獨獨賦予一個不曾加以限制的族群,只會釀天下大這一個結果。
于是天道降下神罰,削去了我龍族大半的同胞,并剝奪了我龍族的生育之能。
可天道仍需我龍族為天地興云施雨,為天道盡責,不能任由我龍族的壽命走向盡頭,卻后繼無人。
于是,便在我龍族的脈之中,留下了一道法,亦是烙印。”
江河忙問:“什麼法?”
“蛻鱗轉生。”
老龍嘆道,
“每當龍族壽命將盡之時,便會蛻鱗化卵,沉眠其中。
沉睡之時,那維系我龍族的一切,都將化作靈氣,打散重塑,包括我輩龍族的修為、容貌、乃至于記憶。
歷經漫長歲月,化卵之龍終會破殼而出,可到那時,他已是全新的面貌迎接世間,與過去的他,再無半點瓜葛。
這便是我龍族延續至今的方式。
哪怕天道寂滅之后,我龍族肩負責任,藏匿深海之中,這道枷鎖也不曾被打破過。
而敖瑩老祖……
拒絕了這樣的‘重生’。”
“什麼意思?”
“不愿打散自己的修為、容貌、乃至記憶,便只能不斷地修行,汲取這天地間的靈氣,為自己續命。
可這世間除了天道,又哪有真正的‘與天地同壽’?
修行終有時,哪怕修為再高,活得再久,也終究抵擋不住歲月的侵蝕,總會被時間追上——
換言之,敖瑩老祖一早便該歸于沉眠。”
“可還活著,還吊著一口氣。”
江河沉道,
“用了什麼辦法?”
“竭澤而漁。”
老龍嘆氣道,
“上仙你方才問我,為何我龍族這般歲月來,只出現了敖瑩老祖一個靈境,對麼?
事實上,在很早以前,我龍族并非沒有靈境強者。但歷經種種災變之后,其中大多先輩已蛻鱗轉生,不復從前。
而敖瑩老祖登臨龍王之位后,眼看自己一天天老去,不愿接轉生的未來,便決意每隔一段年月,吞食一個同族的靈氣,為吊去僅剩的壽命。
這般做法,當然得不到我們的認同,可終究是這龍族的最強者,我們除了聽之任之,還能如何?
誰都害怕努力修行的盡頭,是為老祖的食糧。
老祖亦不讓我等離開此地,便等同永生永世被關在了囚牢之中。
縱使有些同族自無盡之海逃了出去,可我龍族于世間生靈而言,本就是莫大補品。
那遙遠海外,又豈能稱之為‘安全’?
如此一來,便更沒有人愿意修行了。”
江河忽然想起,在鯉國的歷史之中,早在二百年前,便有蛟龍自東海逃竄,吞食人補足自己,釀一大禍患——
如今想來,那蛟龍出海,怕是與敖瑩所為不了干系。
那老者越說越頹廢,不住地嘆氣道:
“可我們大多族人,終其一生也不過天境修為。而老祖活地越久,所需求的靈氣便也越多。
一開始,獻祭一個族人還能換來幾十年的安穩,后來便是十幾年、幾年,直至現在……
每過一個月,都要將一個族人出去,以供續命。
我龍族,已面臨生死存亡之時啊——”
江河怎也沒想到,敖瑩到頭來會落得如此一個下場。
“求生,到頭來還是為了求生。”
江河苦笑道,
“這般竭澤而漁,王昊難道不知曉麼?”
“他吞天帝神通廣大,老祖又是他極為親近之人,他如何能不曉得?
可正因親近,才會選擇默許……
唉,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江河堪堪明悟,王昊為何會讓苗煙煙帶來那句,‘萬不得已,將靈丹帶回來’的話了。
他當然知道敖瑩是如何活到現在的,只是面對的,是一個自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初,一直陪伴他左右,與他共患難、同生死,互為羈絆幾千年的孩。
他不忍心就此除掉,便只能一拖再拖,直至再也拖不下去——
現在幾個月便要獻祭一個天境,那再之后呢,一個月、幾天、幾個時辰?
一些遲早要面對的問題,是無論如何也拖不住的。
他沒辦法對痛下殺手,便只能用這個人,驅使江河來到這深海之中,面對這一切……
正待這麼想著,老龍忽然形一頓,向江河指向一個沉寂海底的,他們二人都能聽到,其中沉睡的龍王,那綿長卻又虛弱的息。
“如今老祖,便沉睡在那個里。
上仙,聽了方才那些,你現在還想要為我輩龍族,斬去禍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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