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紅雲和尚
倒也不怪這小和尚認不出來蘇陌,畢竟來的時候也沒有通稟過姓名。
只是聽到小和尚這話,楊小云下意識的拉住了蘇陌的角。
“寺況詭譎,這紅雲和尚難說是什麼路數的……”
楊小云低聲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沒事。”
蘇陌輕輕拍了拍楊小云的手說道:“先前未曾通稟主人家,已經是失禮了,這會既然有請,若還不進去見個面,有點說不過去。鏢局這邊還得小云姐你照顧著……我去去就回。”
楊小云看了看蘇陌,下意識的又了他的袖。
蘇陌有些意外的看了楊小云一眼。
這姑娘向來巾幗不讓鬚眉,這會怎麼癡纏起來了?
“這和尚……若是真的有什麼法子,你,你不會真的皈依了吧?”
楊小云看著蘇陌的眸子,滿是擔憂之。
蘇陌心頭有些好笑,湊在的耳邊低聲細語了兩句,楊小云的臉頓時通紅,放開蘇陌的角似嗔似怒的瞪了他一眼。
蘇陌嘿嘿一笑,沒等走呢,楊小云忽然在他耳邊說道:“我不管,你若是真的被這和尚給蠱了,就跟你剛纔說的那樣,真就當了花和尚也得回來找我。”
“哈哈哈哈。”
蘇陌沒忍住放聲大笑,卻是給楊小云笑了個滿臉紅。
鏢局乃至於護衛隊的人,什麼時候見過楊小云如此神。
一時之間面面相覷,眼神在蘇陌跟楊小云之間來回打轉,有的玩味,有的微笑,有的輕輕點頭,歲數大的還不忘慨一句:
“年輕真好啊。”
蘇陌咳嗽了一聲,這幫人頓時恢復常態。
他看了劉默一眼,這個人似乎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夠保持自己的沉默。
蘇陌輕聲說道:“這邊就給劉首領了。”
“蘇總鏢頭儘管去就是了。”
劉默鄭重點頭。
蘇陌擺了擺手,對那小和尚說道:“煩請小師傅領路。”
“施主跟我來。”
小和尚樂呵呵的領著蘇陌進了門,也沒關門,似乎是以示清白。
此時此刻,這院落之中,多有打鬥的痕跡,還有跡,好在這秋雨之下,倒也不用如何整理,片刻之後就隨著雨水而散了。
蘇陌跟著小和尚,一路長驅直,先是進了正殿之中。
這邊果然有不的行商都在這裡歇腳,只不過這會這幫人的臉顯然都不算太好看。
當時他們進了正殿是打算避雨,進來之後卻看到了這麼多模樣兇狠的和尚,直以爲自己進了賊窩,連說話都不敢高聲。
半天狂來了之後,還以爲自己有機可趁。
卻沒想到,這半天狂名聲的山響,結果竟然如此廢。
片刻的功夫就被這一寺廟的和尚全都給拿下了。
此時看蘇陌進來,一個個全都眼的看著他,彷彿他是全村最後的希。
蘇陌對著衆人微微一笑,那小和尚領著蘇陌卻是穿過了正殿,來到了第二進的院子。
這裡有禪房廚房一類的,蘇陌路過一房間,那房間門沒有關,就看到一個打著赤膊的和尚,正跪在地上唸誦佛經,一邊念,一邊拿著鞭子朝著自己背後打。
每一下都非常兇狠,直打的後背鮮淋漓。
蘇陌眸略微有些意外的看了那小和尚一眼,小和尚笑著說道:
“慧智師兄跟那匪有舊,不想讓留在這紅雲寺,想要藉著打鬥的景,讓逃走。師傅慧眼如炬,盡數收眼底,自然得讓師兄稍微領一些懲罰,不過蘇總鏢頭不用擔心,不過是皮之苦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
蘇陌咧了咧,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這幫人滿手腥,無論怎麼懲其實都不過分,只是他們一個個原本都不是這般模樣的人,卻在這紅雲和尚的手底下,各個改頭換面,卻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
正想著呢,就聽到一聲慘從另外一個房間傳出。
蘇陌聽的分明,那聲音正是半天狂寧無邊。
他一邊慘,一邊怒罵:“直娘賊,狗孃養的,你們就算是打死老子,老子也不會皈依……哎呀!混賬東西,下手真特麼狠毒,也好意思自稱自己是出家之人?”
小和尚看蘇陌似乎有些好奇,竟然直接拉著他來到了那房間窗口之下,掀開窗戶一線,兩個人並一排探頭探腦的往裡面觀看。
就見到這半天狂此時此刻卻是被五花大綁,整個纏繞在了一個痕累累的‘Y’型架子上。
面前一個兇惡的和尚,口中不斷念誦佛經,一邊以手指,手掌,拳頭不停歇的落在此人的上。
每一次落下那半天狂都會慘一聲,卻偏偏未曾見到什麼傷痕,倒是咄咄怪事。
而像半天狂這樣的人,刀頭早就是常態,區區痛楚又如何能夠放在心上?
這和尚下手看似不重,卻偏偏讓半天狂慘不止,顯然所用手法另有玄虛。
不過半天狂縱然是痛不止,卻也未曾屈服,反而罵更兇。
那和尚停了佛經,嘆了口氣:“施主這一戾氣,已經宛如實質,小僧修爲有限,怕是無法度化施主,唯有等師傅出手了。”
“……就算是紅雲賊禿,老子又豈能怕你?”
小和尚聽到這裡,拽了拽蘇陌的服,離開了這房間,嘆了口氣說道:
“他慘了,我師傅專修一部痛人經,度一切不服,房間裡的師兄,卻是連師傅萬一的本事都沒有學到,尚且能夠讓這半天狂痛呼出聲,若是師傅出手,一整夜下來,什麼兇惡的山匪也得老老實實的皈依我佛。”
蘇陌瞠目結舌:“你們就是這麼讓他們皈依的?”
“是啊。”
小和尚連連點頭:“是不是很簡單?師傅說,這世上的兇惡之人有千萬種,然而不管是哪一種,都可以度化,讓他們放下屠刀,立地佛。若是不能度化,那就是打得輕……”
“……你師傅說得對。”
蘇陌竟然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先前倒是覺得這和尚手段詭譎,卻沒想到竟然如此直接。
一時之間,也是哭笑不得。
至於說痛人經……蘇陌聽說過度人經,這痛人經當真是聞所未聞。
心中想著,小和尚領著他已經到了一禪房跟前,不等通傳,房門已經打開。
老和尚盤膝坐在榻上,含笑看著蘇陌:“蘇施主請進。”
蘇陌微微點頭,踏步。
這禪房之間,擺設簡單,榻上有小幾一張,將一張塌分兩邊。
幾上放著一爐香,和一壺茶兩個茶杯。
老和尚臂做引:“蘇施主請坐。”
“多謝。”
蘇陌點了點頭,也就老實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紅雲和尚這纔開口說道:“沒想到蘇施主竟然到了紅雲寺,若是早就知道的話,定然在門口迎接。如今冒昧相請,還請蘇施主原諒則個。”
他說話之間給蘇陌倒了杯茶,輕輕推到了蘇陌的跟前。
蘇陌笑了笑:“紅雲大師言重了,蘇某一介末學晚輩,哪裡當得起。”
“當得起的。”
紅雲和尚輕輕嘆了口氣,看蘇陌並未取用茶水,也不在意,只是說道:
“今日所見,施主心中可有疑慮?”
蘇陌有些詫異的看了這和尚一眼,微微一笑:“大師的做法,特立獨行,確實是出人意表。”
“哈哈。”
紅雲和尚笑了笑,嘆了口氣說道:“老衲未曾出家之前,曾經路見惡人,欺良善。那會老衲讀了一肚子的聖賢書,雖然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卻也覺得心中既然有所道理,自然能夠以理服人。故此,與那惡人爭辯……”
蘇陌聞言,若有所思的看了這和尚一眼,就聽到這和尚說道:“後來,老衲在牀上躺了足足三個月,方纔勉強下地。”
“……”
這結局倒是不算出乎預料。
蘇陌輕輕搖頭:“有些人是不講理的。”
“是。”
紅雲和尚輕輕點頭:“所以,老衲一邊從文,一邊拜訪名師學武,十年而。路見惡人,欺良善,便飽以老拳,繼而給他講述聖賢道理。”
“如何?”
蘇陌看向了這和尚。
和尚沉默了一下:“他聽了,痛哭流涕,追悔莫及。老衲心中寬,自覺一所學終於有了可以施展的餘地。只是……隔月又經過那一,卻見到炊煙早冷,人去樓空。尋人打聽方纔知曉,老衲走後那惡人又一次登門,卻惱怒,竟然接連殺害了那良善之人一家五口。
“此後提刀江湖,便如同水融海,不見蹤跡。”
蘇陌聞言一時沉默,什麼除惡務盡,便是如此了。
不出手則已,若是出手只是教訓,又如何能夠讓人心服?
下手不狠,最終痛苦的卻是旁人。
“後來呢?”
蘇陌隨口問道。
“後來……老衲花了十三年的時間,終於找到了此人。”
卻見到這老和尚的臉上,並沒有多釋懷之。
反而迷茫更深:“只是,那會此人卻已經棄惡從善,家庭和睦,妻賢子孝,得天倫。老衲若是殺了他,他的妻兒必會恨老衲骨,認爲老衲方纔是惡人。可若是不殺……那一家五口何其無辜?
“這罪責……最終豈不是要落到老衲的頭上?”
他說到這裡,看向了蘇陌:“若是換了施主,見到那人之後,是否會殺?”
“會。”
蘇陌想了一下之後,開口說道:“憑什麼殺人者可得天倫,無辜者卻早亡於世?”
“那他妻兒又當如何?”
蘇陌面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大師是佛祖?”
“當然不是。”
“嗯,那是聖人?”
“自然也不是。”
“蘇某也不是。”
“……這。”
紅雲和尚驚愕的看著蘇陌,一時之間似乎忘了該如何言語。
不過半晌之後,他倒是恍然,嘆了口氣:“也對,這事畢竟出在老衲的上。若換了施主,恐怕未曾見到那惡人悔改之前,都不會輕易離去。”
蘇陌卻搖了搖頭:“我或許本就不會出手,這世上不平事太多,又豈能管得了這許多?”
老和尚聞言若有所思,卻聽到蘇陌問道:“那大師當年如何置?”
老和尚想了一下,說道:“老衲……未能出手。”
“人之常。”
蘇陌點了點頭,這老和尚的格有點軸,遇到事容易陷牛角尖裡。
而作爲外人來說,卻也沒有資格對此指手畫腳。
老和尚嘆了口氣:“然而,此事老衲卻耿耿於懷,經年難消。此後遁空門,也是爲了尋求解。輾轉經年方纔有所得……”
“願聞其詳。”
“便是痛人經……”
紅雲和尚嘆了口氣:“老衲遁空門,尋究大奧,又奔走苦行一脈,會各種苦楚,最終創經一部,名曰痛人。苦海,皮囊作舟,然而世間種種,卻也皆因皮囊而起,故此,想要讓人幡然悔悟,唯有從皮囊手。
“外痛皮囊,參佛法,如此方纔有可能獲得真解。”
“有可能?”
蘇陌角勾了勾。
“便是如此。”
老和尚苦笑一聲,嘆了口氣:“皮囊之苦,又豈會真的服人?不過是將他們留在這寺廟之中,以此爲無形枷鎖,化寺爲牢,希時間久了,能夠以佛法和道理磨去他們上的惡念戾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