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八月十七日,周二,上午。
地點是京城街頭。
立秋已過,但秋老虎同樣不容小覷,尤其是在京城這樣的大城市里,炙烈,柏油路滾燙,道路兩旁的空調外機在不斷地吐出熱浪,每一輛汽車經過,就會帶來一混著鉛油味的熱浪……哪怕是上午八九點鐘,在街上站三分鐘也是一熱汗。
劉向東穿著T恤短站在一家音像店門外,手里拿著的是一沓打印好的A4紙。
作為一名職業調查員,他今天的任務是完手中的100份調查問卷,當然,考慮到會有作廢、損毀等各種意外因素,為了保證能夠回收到80份以上的有效問卷,他手里實際領到的問卷數量,是120份。
這是一次關于一個名廖遼的歌手發行的第一張同名大碟《廖遼》的銷售況的調查,公司一共組織了十二個人來參加這次的調查,其中有八個人是外地城市的,負責京城這一塊的,是連他在一起四個人。
分給他的調查范圍,就是在城東一帶,地方自選,任何的音像店、書店、便利店……總之,只要能找到正在買或者準備買那張名《廖遼》的專輯的人,讓他們填了問卷就行。
這并不是一單太好做的調查,因為唱片啊圖書啊之類的,它們的銷售模式相當分散,如果是大牌歌手、大牌作者剛剛發布新作品還好些,最人頭疼的就是一些小歌手、小作者的銷售況調查,因為你很可能在一家音像店門口守上一個小時,都未必有一個人會來買他們的作品。與之相比,他們這些調查員都更喜歡接電影觀后調查的單子,因為只需要一人守著一家電影院,拿出那麼三五個小時的時間,就已經足以收回100份合格的問卷了。
而這個廖遼,和的專輯,顯然就是屬于人頭疼的行列。
因為劉向東本人也很喜歡聽歌,而且因為職業的特殊,當大家進影廳看電影了,他們這些調查員就需要在外面等著大家看完了電影出來,而且這一等至就是一個半小時、甚至兩個小時。這麼漫長的等待,拿音樂來打發時間,顯然是最好的選擇。而守在書店、音像店的時候,他們甚至連隨聽都不用帶了,因為店里的音樂是從來都不會停的。
所以,市面上流行的那些歌、那些歌手,做過相關人或專輯的調查問卷的,那自不必說,即便是沒有接過相關單子的,他也都是相當的悉。
說得直接點,其實他們這份工作,本就是文藝圈的外圍,對這個圈子,自然是有著一定程度的悉和了解。
但是廖遼這個名字……他卻從來都沒聽說過。
所以他知道,這單工作大概會和以前差不多,需要忙上整整兩天。
這一次他選擇的,仍舊是曾經來過多次的一家私人書店,在城東這一塊兒還有名氣的,“坐照書店”。它有四間的開面,樓下賣圖書、音像制品等等,樓上則就是一家茶館,即便不買書,只需要點一壺茶,就可以在書店里隨便挑幾本書帶上樓去邊喝茶邊看。
書店的規模不算大,但是這一條街開外就是兩所大學,這條街上又有一家超市加電影院可以聚攏消費,附近兩公里的范圍之還有三個規模的小區,所以,客源是絕對不愁的。他以前每次來這里做調查,就總能比較快的完自己的工作。
劉向東來到這里的時候,時間剛到八點半,書店也才剛開門,他就在門外耐心的等著,老板在店里巡視了一遍,回頭看到他站在門外,就招呼他進去待著。
最近這兩年他到這家店來做調查說也有三五十回了,早就認識了,再加上外邊又實在是太熱,劉向東也就不客套,站到門里吹著風扇等。
很快人流就多起來,而且他也很快就等到了自己的第一個調查對象。
是一個男孩子,看樣子大概也就二十歲上下,應該是這附近哪個大學的學生,他剛一進門就直接問有沒有《廖遼》這張專輯的磁帶,店員給他拿了貨,對方付了錢樂滋滋的就要走,劉向東趕過去,解釋了一下自己的工作,邀請他填一份調查問卷,對方很爽快的答應下來。于是,幾分鐘之后,劉向東就收獲了自己的第一份合格調查。
然后,劉向東就吃驚地發現,大概只過了一個小時,自己手里的調查問卷就已經發出去了二十多份,而且全部收回且合格。
他略有些驚訝地回想了一下,到這家店里來的人,大概每七八個人之中就有一個人是直奔《廖遼》這張專輯來的——這讓他很驚訝,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廖遼這個名字實在是很陌生,肯定不是什麼大牌的歌手,但是就這一個來小時的銷售況來看,這張專輯卻又絕對是頂級歌手才會有的市場表現。
然后,還沒等他的驚訝得以發酵,意外出現了。當又有一個人買走了一本《廖遼》的磁帶,店員突然跟老板匯報,說《廖遼》的磁帶缺貨了。
這可是很稀罕的事!
要知道,一般在圖書、磁帶、CD、錄像帶等這些東西被擺上貨架之前,生產和發行方肯定已經對上市之后的市場表現有了一個大致的預估,并針對這份預估安排生產,一般況下,在剛上市的時候,這些東西都是不會缺貨。
既然缺貨了,那只有唯一的一個解釋,那就是:生產和發行方極大地低估了商品的市場表現,從而導致生產不足、備貨不足、鋪貨不足。
到《廖遼》這張專輯上來說就是,發行方本沒想到這張專輯會賣的那麼好!
劉向東很吃驚地正想要問問坐照書店進了多貨,可還沒等他開口,就又有人進來買《廖遼》,對方聽說磁帶沒了,就改口要CD,結果發現CD居然也只剩下兩張,對方就直接包圓!
劉向東頓時更加吃驚!
截止到現在,他已經發出并收回了近三十份調查問卷,才只用了不到一個半小時,仔細回想,這三十份調查問卷,應該是代表著坐照書店賣出去了四十份《廖遼》的磁帶或CD。
書店里,老板拿著手機跟經銷商要貨,結果卻越說越火,看那架勢,幾乎要吵起來,最后掛了電話,那老板沖劉向東說:“老弟,看你整天做這個調查那個調查的,應該在唱片公司那邊有人吧?能不能幫忙從部給搞點這個《廖遼》的磁帶和CD出來?”
劉向東哪里有那個能力,聞言趕解釋,自己真的只是一個職業調查員,跟唱片界沒什麼勾連的。然后老板就抱怨,說他從前天就發現這個《廖遼》開始賣的特別快,從那時候就一個勁兒的打電話要求補貨,可經銷商那邊卻死活都說沒貨,結果就是這樣嘍,店里還剩下兩張幾乎沒人買的黑膠,磁帶和CD統統賣,只能看著還有貨的店繼續發財了!
跟劉向東抱怨完,他又問收銀的小姑娘,“怎麼換這張碟了?那張《廖遼》呢?放那個!”
然后,劉向東第一次聽到了《廖遼》這張專輯。
剛開始聽,他覺得很一般,就是平常在大街上經常能聽到的那種都市歌,只不過這個歌手的嗓子很有特點,唱歌比其他歌手多了些味道而已。
但是,當他聽到第四首歌,卻突然被那奔放的節奏和獨特的歌詞給打了——這居然是一首鄉謠風格的歌曲!
再然后,第六首歌又給了他巨大的驚喜!
以至于聽完了這首歌,他第一次迫不及待問店主這歌什麼名字,店主就特高興地說:“你也喜歡這首歌?這首歌《執著》!我也超級喜歡!還有兩首歌,跟這首《執著》的風格近似,也都超級好聽!對了,剛才那首鄉謠也不錯吧?那個《我熱的故鄉》!對了……你看看你那問卷,應該也有不人就是奔著那首歌來的!”
劉向東拿起已經回收的那些調查問卷翻了翻,果然,在回答“你最喜歡這張專輯里的哪一首歌”的時候,有不人都選擇了《我熱的故鄉》和《執著》,除此之外,還有兩首歌《干杯,朋友》和《野花》的,也有不喜歡的。
于是,接下來的時突然就愉快起來!
店里放著《廖遼》,聽著音響里發出的那時而慵懶時而婉、卻始終極富質、極其好聽的嗓音,聽著那人的旋律、迷人的節奏,劉向東的工作進展飛速!
店里當然沒有《廖遼》可賣了,但不代表只有買過的人才可以填問卷,只要你想買,那就是合適的調查對象。而或許是因為店門口的音箱里放著《廖遼》里的歌,接下來的一個來小時,進店的人中追問《廖遼》的比例比剛才還要高出許多。
經過了好一段時間的繁忙,時間剛到中午十二點,劉向東就吃驚地發現,自己居然已經發出并功收回了一百零四份調查問卷。
也就是說,他本來需要兩天時間的調查工作,已經順利完了!
這比任何事都要讓他更加的驚訝!
于是,在向店主道了謝要告辭離開的時候,他想了想,還是轉回來,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他用20塊錢,從店主手里把那張實際售價只需8元、而且還是已經拆了封播放過許多遍的最后一張CD買了下來。
最終,花了冤枉錢買到CD的劉向東滿面笑容地走了,一張CD賺了平常好幾張的利潤的店主,卻是一臉痛。
而就在這一天,在京城,在松江,在廣州,在都,在沈……所有負責調查《廖遼》這張專輯銷售況的調查員們,也差不多都是只用了一個上午,就順利完了這次的調查。
于是,就在當天下午,所有的調
查問卷結果就已經被匯總起來,反饋回了調查公司。兩個小時之后,調查問卷經過專業人士的統計、計算和分析,一份系統的調查分析就此出爐。
但本就不可能寫調查分析的是,就在這參與調查的十二名或職業或臨時的調查員中,有九個人在調查結束后選擇了購買一張《廖遼》的磁帶或CD,其中甚至有七個人是和劉向東一樣,花高價買了二手貨。
但偏偏,他們每個人都沒有毫被坑的覺。
反倒是一時糊涂賣了店里試播CD的店主們,事后有不人都郁悶的了不得,只得頻頻地打電話催貨,把滿腔的郁悶都發泄到了經銷商上。
…………
八月十八日,周三,上午。
長生唱片公司的總經理辦公室中,鄭長生吃驚地從宣發部經理劉忠鑫手中,接過東觀書店發來的提貨通知,臉上滿是震驚與愕然。
對方一位經理親自打來催貨的電話剛剛才掛斷,這邊正式的提貨通知就已經到了,可見對方已經是急到了什麼程度!
鄭長生咽口唾沫,抬手了眉頭,晃著手里的提貨單,口氣已經說不清是驚訝、不解還是驚喜了,或者各種緒都有,“二十萬盒磁帶?他東觀書店一家就要提二十盒磁帶?……是他們瘋了還是我瘋了?”
晃了晃腦袋,他啪的一聲把提貨通知拍到桌面上,盯著劉忠鑫,問:“第一批發給東觀書店的貨到底是多?”
劉忠鑫當即回答說:“磁帶15000,CD1500,黑膠500,總共是17000套。”
鄭長生的手無意識地著手掌下的提貨通知,然后突然彎腰,拉開屜翻了兩下,找出一個文件夾來,自言自語地嘟囔著算起來,“上周他們報的銷量是4386!上上周……我看看,是1128張,沒錯,就是這個!我數學不好,怕算錯了,老劉,小王,你們都幫我算算,這一共是兩周加一起賣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