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你為什麼不哭
客棧大堂中央換上了圓桌,長條桌移到邊上並排空出了位置。
見景韞言和舒映桐相攜而來,老掌柜站在穿堂口笑呵呵地迎上去,「今天多得景夫人相助,這才免了我傢伙計皮之苦,備了一些簡單的酒菜聊表心意。」
「你認識我?」景韞言偏過頭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登記店簿,對這掌柜也沒什麼印象。
「去年在繁陵城府衙有幸見過一回,那時老朽和一些農戶因為田地之事被拘在私牢」老掌柜笑呵呵地引著兩人座。
「哦,章赫那樁事啊」景韞言笑著幫舒映桐拉開椅子,「新任知府把田地都還給你們了麼?」
「還啦~」老掌柜執酒壺給他倒酒,「紀知府是個好,只是.他也難做啊.」
舒映桐盯著遞到面前來的酒杯,「我不喝酒。」
老掌柜一愣,哈哈大笑,「我本以為像景夫人這種中豪傑應該也是酒中豪傑,倒是老朽想岔了。」
景韞言歪過子湊在耳邊小聲地說:「喝一點吧,喝醉了我抱你回去呀~」
他還沒見過喝酒呢,有點好奇喝醉是什麼樣的。
老掌柜笑瞇瞇地舉起酒杯,長長嘆了一口氣,「數畝荒園留我住,半瓶濁酒待君溫吶…」
舒映桐無奈地瞥了他一眼,默默端起酒杯跟他了一下,一口悶了。
勸個酒而已,用得著賣慘把自己說得那麼凄涼麼?
蘇軾老爺子要是知道人家用他的詩來賣慘勸酒,怕是棺材板都要不住了吧。
「好酒量,爽快!」老掌柜執壺又給添了一杯,「先前的廚子辭了,平日里都是夥計隨便做些飯食。老朽廚藝不佳,做些家鄉菜獻醜了。」
喝酒在舒映桐的字典里和誤事對等,從不喝酒。
黃酒只覺得味道怪怪的,嗆鼻子辣嚨,真心不知道酒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好喝的。
「掌柜是興綏人?」景韞言掃了一眼桌上的菜。
天麻鴛鴦鴿、酸湯豆腐魚、狀元蹄、八寶甲魚。
這可不是這邊的菜。
「正是。景公子果然見多識廣。」老掌柜笑瞇瞇地抿了一口酒,「有年頭沒回去了,只能偶爾做幾樣小菜寬思鄉之。」
舒映桐默默吃飯,這老掌柜說話就是表面一層背面一層。
所謂想想下一步棋怎麼走,估計就是這個開場白吧。
也對,難得遇上個能讓他告狀的,還極有可能給他做主的,可不得好好把握麼。
景韞言瞭然一笑,「那就從這道狀元蹄開始說說你的家鄉吧。」
大堂沒有歡聲笑語,客房亦沒有。
「爺,你說…那位舒村長跟你年歲相當,又長得那麼像,會不會是…」阿茗一邊布菜,一邊嘀嘀咕咕。
裴知行握筷子的手指驟然一,垂下眼睛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碗,「不會,只不過是長得相像而已,我是家中獨子。」
他沒有兄弟姐妹…
也…不可以有。
「或許是什麼親戚呢?堂姐妹,表姐妹什麼的?」阿茗不死心,繼續說道。
也有隔輩像的嘛,比如像祖母祖父啦,外祖母外祖父啦…
爺從小沒有玩伴,也沒有朋友,每天不是吃藥就是被邱管家拘在房裡讀書寫字,不準他出門。
家裡年長一些的下人都是啞。
他是爺跑出去街上偶然遇上的,那時候他和幾個小夥伴像貨一樣蹲在菜市場門口等買主挑選。
正規的牙行不會這麼做,誰家要買下人,人牙子會帶人送上門去讓管事或者主人家挑選。
只有病了或是毀容亦或是有殘疾被發賣出來,連人牙子都不要的才一起賣給專門收這種的人。
他那時候是因為病得不像樣,主家也不肯花錢給他治病,輾轉被賣了兩手才到了蓬華城。
那人販頭子專門做這種生意,不管病得多厲害,只要吃了他的葯,神能好一大半,就是渾跟針扎一樣疼。
他親眼見到比他來得早的小姑娘晚上回去之後七竅流死了。
同屋的說,已經出去落空四回了,那葯吃三副,神仙也救不回來。
所以他看見六歲的爺蹲在圍觀的人群前好奇地看著他們時,他想也不想地衝上去抱住了他的腳,哀求爺買他。
倒不是真指被買走,主要是想摘他腰間掛著的玉佩。
不買走也沒關係,只要能到錢和值錢的東西上去,人販頭子就願意給治病,那是同屋最厲害的手阿告訴他的。
阿從來不用像狗一樣被拴著,吃飯的時候還能吃上白面饅頭。
哪知道爺像沒骨頭似的,一撞就倒,他剛抓到玉佩就被一隻結實有力長著繭子的大手給擒住了。
他當時很害怕,東西當場被逮,下場不死也要層皮,挨打沒跑的。
沒想到爺爬起來之後制止了邱管家,輕輕地說了一句:「我想要一個能說話的伴。」
邱管家不同意,牽起爺就走,「品行不端。」
人販頭子提著皮鞭鋪天蓋地過來,他只能蜷一團一聲不吭咬牙扛著。
突然,上的鞭子停了,邱管家蹲下來問,「你為什麼不哭不求饒?」
他那時候渾疼得快暈過去了,咬牙小聲地回了一句:「反正也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樣。」
後來真暈了,等再醒來就在一個陌生房間,床鋪的,滿室濃重藥味。
爺坐在矮凳上托著下著他,「你會一直陪著我麼?」
從那天起,他做了爺的小廝,學會了煎藥,學會了看書寫字。
直到十六歲,邱管家才讓爺偶爾出門在街上轉轉。
不過也轉不了多久,爺就沒力氣了。
也是那年冬天,邱管家去世,不知道臨終前同爺說了什麼,爺一夜之間彷彿變了個人。
坐在院子里看雲能看一整天,怎麼逗他都不會笑。
他希爺有朋友,也希爺有親人,即便是那個舒村長看起來冷冷的不太好相與…
阿茗著湯勺的手指一頓,彎下腰沖裴知行咧笑得特別討好,「爺,等你在這養幾天病,子好些了,咱們就去環山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