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收拾殘局之後就跑去廚房給蕭瑾瑜熬湯煎藥,蕭瑾瑜胃口不好,得吃點兒溫和又有營養的,楚楚見廚房裡有新鮮鯽魚,想著給他燉碗鯽魚豆腐湯,一問才知道豆腐昨晚用完了,過會兒才能送來。
楚楚把魚拾掇好就在廚房門口等著,等了一小會兒就看見一個滿頭大汗的老大爺拉著一輛擺著幾個大水桶的板車慢悠悠地往這邊走過來,一個形瘦小的老婆婆跟在後面推著,腳不大利索,走得巍巍的。
板車在廚房前面的那口大水井旁停了下來,老婆婆扶著車板走過去給老大爺遞了條巾,“歇歇,歇歇吧……都兩趟了……”
老大爺把巾接過來,卻上老婆婆的額頭,一手攙著晃悠悠的子,一邊擰著眉頭責備著,“讓你別,非跟著跑,能幫得了啥忙,磕著著咋辦?”
老婆婆拿袖子給他抹著汗,“你一個人幹活,我不放心……”
老大爺脖子一梗,看著老婆婆皺紋滿布的臉,“有啥不放心啊,京城裡還有比你好看的閨不?”
“死老頭子……”
楚楚捂著笑,不知道在蕭瑾瑜眼裡自己是不是全京城最好看的閨,反正在眼裡,家王爺就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
老大爺攙老婆婆到樹底下坐好,轉到井邊打水往車上的水桶裡倒,老大爺提了兩三桶就有點兒吃力了,楚楚剛想過去幫幫忙,廚房夥計就過來道,“娘娘,豆腐送來了。”
“哦……好,給我留一小塊就行,我先去幫那個大爺把水提了。”
“使不得使不得……”
楚楚這兩天總來廚房煎藥,夥計也知道這個娘娘不講究也沒脾氣,就直接張手攔到了楚楚前面,“娘娘心腸好,小的替秦大爺謝謝您了,不過您可千萬幫不得,要不他老兩口就活不了……”
“爲什麼呀?”
夥計把楚楚請進廚房,才小聲道,“他老兩口在貢院幹活快二十年了,都八十了還幹,就爲了找兒子……要是丟了這個活兒,他倆非恨上您不可。”
楚楚抿抿脣,隔著窗戶眼看著外面賣力提水的秦大爺,“他倆的兒子在貢院裡?”
“他倆是這麼說的……他倆是潭州鄉下的,秦大娘子不好生不了娃,家裡窮得叮噹響,就一個從地頭上撿來的兒子,寶貝得不得了,供他吃喝還供他念書,那孩子三十年前來京裡考會試,說考不上就不回來,結果還真就一去幾年沒音信了。他倆砸鍋賣鐵找到京裡來,一直沒找著,就在貢院找了這麼個活兒,平時幫著各院打掃,到考試的時候就給考棚送水,就爲了能在貢院裡找兒子,結果找到現在了也沒找著,人耗得都快不行了……”
夥計說著,也一臉同地看著外面,“這裡幹活的都可憐他倆,可誰也不敢上去幫,就怕把他倆這活兒給幫丟了,那可就真要出人命了。”
楚楚吐吐舌頭,“我知道啦……謝謝你!”
“娘娘客氣,客氣了……小的給您拿豆腐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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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拎著食盒回去的時候,蕭瑾瑜正靠在牀頭翻一疊案卷,看起來神好了不,那雙好看的眼睛裡也有了神采。
每次蕭瑾瑜這樣專注地看案卷的時候,楚楚心裡都莫名地發酸,吃醋,吃他手裡拿的那疊紙的醋,因爲那疊紙能被他這麼小心地拿著,全神投地看著,一看就是好長時間,吃飯睡覺全都能忘得乾乾淨淨。
楚楚知道這樣的小心眼兒不好,可就是忍不住,一見蕭瑾瑜把那疊紙擱下,立馬鑽進蕭瑾瑜的懷裡,把頭埋在他口滿足地磨蹭。
蕭瑾瑜好氣又好笑地輕的頭髮,“又吃卷宗的醋了?”
這可不是一回兩回了,楚楚第一回紅著小臉悄悄告訴他的時候,向來笑不齒的蕭瑾瑜都笑出聲來了。
楚楚一臉失落地擡起頭,“王爺,我驗的時候,你會不會吃醋呀?”
蕭瑾瑜淺蹙眉頭,認真地想了想,“有時候會……有時候不會。”
楚楚的眼睛一下子亮閃閃的,“什麼時候會呀?”
蕭瑾瑜輕輕道,“你把他們從頭到腳的時候。”
楚楚笑得滋滋的,“那什麼時候不會呀?”
蕭瑾瑜輕嘆,“你把他們剖開的時候……”
“王爺,你真有意思!”
“滿意了吧……”蕭瑾瑜聞著滿屋人的濃香,啼笑皆非地著懷裡咯咯直笑的人,“能賞口飯吃嗎?”
“能!”
楚楚給他盛了滿滿一碗,蕭瑾瑜拿起勺子嚐了一口,連日被白粥和藥湯折磨得麻木的味蕾在濃香中一下子甦醒過來,“好吃。”
“那你多吃點兒,晚上再給你燉個別的湯!”
“謝謝……”
蕭瑾瑜埋頭慢慢地喝著湯,溫熱的湯水暖著他退燒之後發涼的子,半碗湯下去,整個子都暖了過來,臉上也有了。
楚楚看他吃得半飽了,才抿抿脣道,“王爺,我想求你一件事兒。”
蕭瑾瑜手裡的勺子一滯,他還清楚地記得上回這麼一本正經地求了他一件什麼事,“……這回也要剖?”
“不是不是!”楚楚連連擺手,“不是,是活人的事兒!”
“說吧……”
“王爺,你能幫我找個人嗎?”
蕭瑾瑜微怔,“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
“楚楚……你爲什麼找這個人?”
楚楚咬了咬脣,“他爹孃找他找了好多年了,快找不了……我就想幫幫他們,讓他們家早點兒團圓。”
“他爹孃是誰?”
“就是在貢院裡給考棚送水的秦大爺秦大娘,聽廚房的人說,他們的兒子就在貢院裡考試呢……王爺,他們太可憐了,你幫幫他們吧。”
蕭瑾瑜眉心輕蹙,“嗯……你去跟吳江仔細說說,他若查不出來,我再想辦法。”
“謝謝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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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瑜吃過飯,服了藥,就出去把兩次案發的屋子都裡裡外外看了一遍,回到房裡的時候,吳江已經帶著王小花和上次被蕭瑾瑜和楚楚救下來的兩個兵在他房裡等著了。
“王爺,貢院的大夫已經到營房去了……那倆人傷得不輕,不知道救不救得過來。”
吳江說著狠瞪了王小花一眼,他也是從軍營裡出來的,進安王府之前也上過戰場,當過兵也帶過兵,可從沒見過把自己的兵往死裡治的將軍。
王小花只冷冷哼了一下,手裡立著那柄大刀,耀武揚威地看著蕭瑾瑜。
蕭瑾瑜對吳江微微點頭,目從王小花上飄過,徑直看向那倆還帶著病的兵,“傷可好些了?”
兩人慌地跪下,“謝王爺救命之恩!”
王小花重地冷哼一聲,招來吳江更狠的一瞪。
蕭瑾瑜像是沒注意到屋裡有王小花這個人似的,只是淡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兵,“案發那晚的事,你二人可還記得?”
“回王爺,記得。”
“從上崗開始,一直到發現……其間三個時辰你二人做過什麼,看到過什麼,無論鉅細,全說一遍。”
“是……是。”
蕭瑾瑜靜靜聽著他倆一言一語地把三個時辰的大事小說了一遍,微微點頭,雲淡風輕地道,“再從發現到上崗……倒著說一遍。”
兩個人一噎,看蕭瑾瑜不像是鬧著玩兒的,只好著頭皮說起來。
“班的時候開門檢查,就發現三個人吊在樑上了……”
蕭瑾瑜突然話,“誰開的門?”
“末……末將開的,鑰匙在末將手裡。”
“誰第一個進門?”
“也是末將……末將把鎖一開,推門就進去了。”
蕭瑾瑜這才微微點頭,“嗯……往前說。”
“往前,往前是一隻貓從門前竄過去,嚇我倆一跳……”
蕭瑾瑜又突然問道,“黑貓白貓?”
“黑,黑的……”
蕭瑾瑜眉梢微揚,“剛纔不還是花貓嗎?”
“對……對,花貓,花貓,末將一時口誤……”
“嗯……接著說。”
另一個兵嚥了嚥唾沫,才道,“然後……然後是秦大娘推車子給考棚送水,經過門前……”
“秦大娘?”蕭瑾瑜靜靜看著滿頭大汗的兩人,“剛纔不是說一個老大爺嗎?”
“是……是老大爺!”
蕭瑾瑜臉微沉,“你倆說實話,還是本王把秦家二老傳來問問?”
兩個兵慌地磕頭,“王爺息怒!末將該死……末將該死!”
蕭瑾瑜冷然道,“若是自己說出來,本王就按本朝律法治你二人瞞案之罪,若是本王查出來,就由王將軍,按軍規重新治你二人失職之罪……”
蕭瑾瑜話音未落,兩人就搶道,“末將自己說,自己說!”
“說。”
“我二人見到的……確實是秦大娘。”一個兵正了正脊樑骨,“那天晚上秦大娘一個人拉著板車往考棚送水,那麼大年紀的人了,上還帶著病,走到屋前摔了一跤,爬不起來……末將們都是家裡有爹孃的人,看不得這個,我說我給大娘拉車子,大娘還怕讓貢院的人看見,不讓在這兒幹了,就見不著兒子了……我就把車子拉到考棚附近,他把大娘背過去,我倆纔回來的。”
王小花翻了個白眼,吳江皺起眉頭,蕭瑾瑜眉心微展,“秦大娘是否說過,不讓你們告訴秦大爺?”
兩個兵一愣,“是啊……王爺怎麼知道?”
蕭瑾瑜沒答,“你倆先回營房,把那晚事前後如實寫出來……再有一字作假,便是蓄意欺瞞本王之罪了。”
“是!”
兩個小兵一退,蕭瑾瑜對臉青黑的王小花道,“王將軍,今日酉時第一門考試結束,如若抓到舞弊考生,勞煩由吳將軍押送刑部……”
王小花一下子瞪起了牛眼,刀柄一頓,“王爺,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蕭瑾瑜清清淡淡地看著王小花,“酉時一到,數千考生皆可走出考棚,在貢院前院範圍活筋骨,屆時恐生……還需王將軍坐鎮維持。”
王小花嚥了下唾沫,沒好氣兒地道,“這本來就是我的事兒。”
“那就拜託將軍了。”
“嗯。”
吳江臉鐵青地看著王小花大搖大擺地走出去,“王爺,這人什麼時候落到咱們手裡,您一定得把案子給我,我查不死他……”
“不急……娘娘讓你查的東西,可有眉目了?”
吳江擰著眉頭搖搖頭,“還沒有……卑職去見了秦家二老,兩位老人一口咬定兒子就在考生當中,但多年不見兒子,說得很模糊,唯一可當證據用的就是他們兒子後腰上有個銅錢大的黑痣。”
蕭瑾瑜微微點頭,“你知道他二人住在何?”
“知道,就在西邊下人房。”
“去柴房告訴娘娘,忙完了就回來一趟,我等一起去秦家二老的住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