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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在辛夷坊被打那個侍是楊懷敏的徒弟,挨了兩個掌回宮,便在張貴妃面前好一番哭訴。
他臉上結結實實兩個掌印,作不得假,又添油加醋一通話,說張小娘子如何兇悍跋扈,奚落貶損張貴妃,說寧可去曹府給下人問診,也不肯宮給貴妃診疾……
氣得張貴妃痛哭一場。
夜裡,趙家過來,張貴妃眼睛都哭腫了。
一面可憐自己出低,連一個民間醫娘都瞧不上,一面又暗示趙家,此事是曹皇后從中作梗,恨霸占了家的寵,不願讓的臉疾好轉,這才阻止那醫娘宮為自己瞧病……
不然,一個醫娘哪裡來的膽子,敢拂逆貴妃?
趙家看著人氣苦的模樣,憐惜病了這麼久,當即好一番寬。
張貴妃見狀,馬上當著家的面,吩咐楊懷敏今日帶人將那個小醫娘捉來問罪,趙家也就默許了……
也就是說,楊懷敏是帶著「尚方寶劍」來拿人問罪的,結果一行人剛剛闖藥堂,就看到皇城司的孫懷,憨態可掬地笑著出來了。
「喲,真是不巧,楊公公也來看病呀?」
楊懷敏見到孫懷臉上的笑,便暗覺不好,再一聯想自己剛進門時看到的馬,好似是廣陵郡王的坐騎,臉上的冷意便收斂起來,也笑盈盈地特禮。
「孫公公也是來瞧病的?」
孫懷一臉的皮笑不笑,說得卻真誠。
「嗐,雜家一個皮糙厚的閹人,即便有什麼不適,哪裡配找張娘子瞧病呀?是我們家郡王,在裡頭問診呢。」
說罷,孫懷眼睜睜看著楊懷敏臉上的笑容消失,又故作姿態地問:
「我家主子脾氣不好,楊公公看看能否行個方便,不要再此間喧譁吵鬧?不然主子怪罪下來,苦的還不是我們這些下人麼?」
楊懷敏的表變了又變,目帶著惱意,又不得不笑著應合。
「孫公公說的是,你我都是苦命的奴才,哪裡敢衝撞郡王主子?實不相瞞,我今兒也是奉命前來請張娘子宮問診的。既然郡王在先,那我們在外面……等上片刻好了。」
「等?」孫懷躊躇,「楊公公還是別等了吧,郡王這一時半會的,也完不了事。眼看天就黑了,不如明日再來?」
孫懷敏看著孫懷那一張快要笑爛的圓臉,又恨又急,冷笑一聲。
「無妨。我等得起……」
「好說好說。」孫懷拱拱手,客氣地笑,「那楊公公請坐,坐著等吧。」
說罷,他像半個主子似的,嚴肅臉藥鋪夥伴給楊懷敏等人看座奉茶,便告辭進屋了。
不讓人把張娘子接走,總不能不讓人等吧?
夥計們忙碌著招待幾個兇神惡煞的侍。
藥堂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音。
一刻鐘過去。
兩刻鐘過去。
半個時辰過去。
茶水換了一盅接一盅。
茶壺涼了一壺又一壺。
室無人出來。
除了兩個戰戰兢兢添水,連話都說不明白的夥計,楊懷敏再沒有見到一個人。
他不耐煩了,來夥計。
拳頭握了又握,眼睛厲了又厲,快把夥計都嚇哭了,終於惡狠狠地問出一句。
「茅房在何?」
傅九衢為人在京中貶褒不一,外間說法也不同,但楊懷敏是張貴妃的心腹,十分清楚傅九衢和皇城司的行事風格,更清楚郡王在家心中的地位。
他不敢喧譁,吵鬧,更不敢去求見,催促。
只能默默喝水,默默地等,默默去茅房。
~~
堂里,一片寂靜。
辛夷看一眼施針艾灸後在躺椅上睡的廣陵郡王,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打定主意,今日便宮去會一會傳聞中的張貴妃,誰知道廣陵郡王會橫一腳?
莫名其妙跑來數落一通,傲得不行。(5,0);
末了,廣陵郡王又要幫他診病。辛夷不知道他到底哪裡犯了病,只得安地幫他按艾灸了一會兒。
這下好了,廣陵郡王明知道楊懷敏在外面等待,竟然大剌剌在躺椅上睡了過去。
堂里的幾張躺椅,是辛夷特地為病人訂做的,更合人工程學,用了些奇巧技,鋪上厚厚的褥墊,比時下的椅子舒服許多。
廣陵郡王這一覺睡得踏實,剛躺下去,便像三天三夜沒有合個眼似的,都不醒。
楊懷敏帶著幾個侍衛,在外面等一個多時辰了。
夥計進來哭訴好幾次,害怕呀。
辛夷也是頭痛不已。
外面楊懷敏的咳嗽和腳步聲,越發顯得不耐煩。
甚至聽到了鋼刀落地時,發出的錚鳴聲。
劍拔弩張的氣氛,將辛夷心底的弦繃了起來。
要知道,歷史上的張貴妃就是宋仁宗的心尖尖兒,仁宗為了可做下不的荒唐事。這要真把張貴妃得罪狠了,對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來說,就是螞蟻對大象,怎麼死都不知道。
如今的,不只有自己一個人。
除了幾個姐妹,還有店裡的夥計。
不怕死,別人呢?
辛夷看一眼傅九衢,走到室去,讓湘靈帶上三小隻和貞兒去後院躲起,不要輕易出來。
然後,輕手輕腳地回來傅九衢。
「郡王。郡王……?」
辛夷蹲在傅九衢的側,輕輕地喚了兩聲。
「您醒醒?醒醒?」
傅九衢沒有回應。
不僅不醒,甚至響起細微的鼾聲。
辛夷看向立在傅九衢的側,宛若老僧定一般的孫懷。
「孫公公,這可怎生是好?」
孫懷慢吞吞地睜眼,將雙手扣在前,輕咳一下。
「娘子問雜家,雜家也為難呀?」
辛夷想了想,「孫公公,你看這樣可好?我先隨楊公公宮,等郡王醒來,你再幫我解釋解釋……」
「不可。」孫懷抹一下脖子,一副恐懼莫名的模樣,「郡王醒來若是見不著娘子,會大發雷霆的。娘子怎能在為郡王診治的時候,拋下他不管,再去給別人瞧病?」
「那不是別人,是張貴妃!」
孫懷「噓」一聲,張兮兮地看一眼自家主子,再指一指旁邊,示意辛夷走遠一點說話。
辛夷同他一起走到窗下。
「孫公公,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張貴妃哪裡是我能得罪的人?郡王不會怪罪的。」
孫懷嘆息一聲,「張貴妃也不行。郡王的脾氣,娘子又不是不曉得,他不講理的……」
辛夷無語。
不講理得這麼理所當然,除了廣陵郡王,再沒有旁人了。
「郡王再不講理,總不能要別人為他捨命吧?」
「噓~噓……小聲,娘子小聲些!」孫懷苦地求饒,著嗓子道:「吵醒了郡王,會要命的。」
辛夷斜眼一瞄廣陵郡王,挑了挑眉。
「哪裡就有這麼嚴重了?」
孫懷耷拉眼皮,白胖胖的臉得像一個皺的發麵饅頭。
「娘子有所不知呀,我們家主子,不發病的時候嘛,長得好看又隨和,是很好說話的。但他一旦發病,那就渾不講理的……」
「……」
「主子起床氣重,若被吵醒,那是六親不認的。尤其過年這陣子,為了汴河沉船和何旭那狗東西的案子,主子都好些日子沒合眼了,一宿下來就能打個盹,小的看著都心疼呢,這一覺睡下去,要被人吵醒,只怕要滅我九族!」
辛夷抿著,半瞇眼睨他。
「公公越說越離譜,無非挨一頓罵的事,他還真會殺人放火,剝皮筋不?」
孫懷唉聲嘆息,「郡王或許不會為難娘子,小的可就要遭殃了呀。剝皮筋是不會,但別的懲罰可避免不了。你看,段隋兩年俸祿活生生罰沒了,小的也好不到哪裡去……娘子就當可憐可憐小的吧?我上有老下有小,還要養家餬口呢。」(5,0);
辛夷挑挑眉。
看著孫懷一臉真誠的樣子,差點就信了。
他一個太監,上有老也就罷了,下頭哪裡來的小?
孫懷見辛夷不信,雙手合十,不停朝作揖。
「是小的年時作的孽,禍害了姑娘,結下的孽緣。」
辛夷一怔,笑著半信半疑地問:「想不到孫公公,還有這等際遇?」
孫懷重重嘆息,「讓娘子笑話了。這事說來當真難以啟齒,實在是小的年無知,無無聘便與相好。後來聽人說要嫁給他人為妻,便找上門去理論,幾次三番見不著的人,一時氣惱犯糊塗,便揮刀自宮,得黃門做了寺人。」
頓了頓,他才又道:「後來我才得知,不是不肯見我,而是被家人關了起來,不得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