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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年明月夜》 第218頁

崔珣搖了搖頭,李楹擔心的看了看月:“好像要下雨了,我們先回去吧。”

崔珣卻不想回去,他道:“明月珠,我想和你多呆一會。”

“回驛館,也可以和我呆一起。”

“不一樣。”崔珣道。

李楹不解:“為什麼不一樣?”

崔珣剛開始并沒有回答,他盤坐于這一葉扁舟之中,仰著浩瀚群山,半晌,才喃喃道:“很累。”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李楹說這兩個字,許是這壯闊景,讓他郁結六年的心境紓解了一點,讓他終于愿意在摯面前顯些許脆弱,李楹聽后,只是溫溫一笑,道:“以后覺得累了,覺得疼了,都告訴我吧,不要自己撐著。”

崔珣默默頷首,幾細雨飄到臉上,他看了看天空:“下雨了,我們到船艙里面去吧。”

烏篷船外,江霧繚繞,烏篷船,聽細雨聲聲,李楹著雨滴落在江面,激起一圈圈細小漣漪,托腮道:“雨中游桂江,倒別有一番意趣。”

崔珣莞爾:“有雨,有霧,有風,還應有樂聲。”

李楹眼眸一亮:“夜船吹笛雨蕭蕭,此時若有竹笛,那便好了。”

崔珣一聲不吭,便從懷中取出竹笛,李楹先是雀躍:“你有竹笛?”

然后便是疑:“你什麼時候拿的?”

“從桂州驛出發的時候,拿的。”崔珣道:“有景,怎麼可以沒有雅樂呢?”

李楹笑著拿過竹笛:“這是你給我的小小驚喜麼?”

崔珣點頭:“是。”

這一聲“是”,讓李楹只覺如含糖霜,沁甜,此時的,就如同世間任何一個普通的小娘子一般,因為郎的滿心歡喜,其實,和崔珣出相似,志趣相投,若崔珣早生三十年,或晚生三十年,又或許,遇到的崔珣,是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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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崔珣,兩人倒真可以做一對不羨鴛鴦不羨仙的,不必背負沉重的過去,閑時琴對弈,品茗蒔花,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管,只有他們彼此兩人就好。

但可惜,這并不可能。

不過,雖然今生無法做到撥棄萬,那亦可做到珍惜彼此片刻的歡愉。

李楹將竹笛拋給崔珣,笑道:“崔卿,會吹笛子吧?”

崔珣頷首,李楹道:“《水調曲》,會麼?”

崔珣莞爾一笑,他拿起竹笛,置于邊,悠揚笛聲隨之響起,他雖然重病纏無力,手指也不如往常靈活,但居然一個音律都沒有錯,李楹聽的聚會神,笛聲如清泉般汨汨流淌,雨聲叮咚落烏篷船頂,仿佛在為笛聲伴奏,兩個聲音織在一起,分外和諧聽,李楹托著腮聽著,船艙外,則是江畔漁火,群峰倒影,此時此刻,李楹只覺所有的煩惱似乎都被洗滌干凈,心中只有這一幕夜船吹笛雨蕭蕭。

一曲《水調曲》吹罷,李楹也有些技拿過竹笛,笑道:“我雖會吹笛,但還是比較擅長瑤琴,等回了長安,再與你琴笛合鳴一曲。”

崔珣淺淺一笑,正想說什麼,忽然夜空一道驚雷響過,李楹嚇得手中竹笛都掉到了地上,崔珣怔了一怔,他微微攥手指,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般,才將李楹擁懷中,雙手捂住的耳朵,喃喃道:“明月珠,不要害怕。”

他知道害怕雷聲,在他幫李楹徹夜查看宮中出錄那次,也是打了很大的驚雷,李楹雖然上沒說害怕,但明顯臉都嚇白了,也一直在發抖,他因為對李楹有愧,所以沒有去朝會,而是留下來陪,并遞上玉瑱讓耳中,這才讓安然度過了那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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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里沒有玉瑱,而他即使仍舊自我厭棄到不敢李楹,但也不愿見害怕,他主擁著懷抱住抖的軀,略微冰涼的掌心捂住李楹的耳朵,將轟隆雷聲隔絕在外。

李楹頭埋在他,他久病之下,膛并不像那些英武男子般寬厚,但卻格外可靠,心臟滾燙,就如他寫的那一句“碧丹心照汗青”一般,他總覺得只有他的五萬同僚配稱作碧丹心,但他自己,何嘗又不是一腔碧,一顆丹心?

李楹靜靜靠在他懷中,只覺雷聲似乎越來越小,反而他心臟跳的聲音格外清晰。

也停止抖,耳邊他跟一遍遍說著“我在這里”,試圖掩蓋住那一聲聲驚雷,在他的一遍遍復述中,心中最后一對雷聲的驚懼也終于然無存,出手,環住他的腰,低低說了句:“我知道,你在這里。”

我也在這里。

雷聲,沒響一會,也停了。

隨著雷聲的停止,崔珣也放開了李楹,此時此刻,他又回復到了那個不敢主擁抱的狀態,李楹不以為意,為他攏了攏雪白狐裘,著他的漆黑雙眸,笑道:“總有一日,你會有勇氣擁抱我,親吻我的。”

倒是又給郎君弄了個大紅臉。

而片刻歡愉,總是格外短暫,桂江的山水再,也不是崔珣的歸宿,他終究還是要回到驛館,奔赴長安,繼續走他那段滿是荊棘的道路。

翌日一早,張弘毅就點齊了五百兵,將沈闕從獄中押出,塞囚車,送到桂州驛外。

崔珣扯下遮蓋囚車的黑布,正對上沈闕充滿恨意的眼神,時隔數月不見,當初那個長安城飛揚跋扈的俊中郎將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鐐銬、形容消瘦的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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