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只勸過一次，之后也不再勸了，知道，勸不他的。

摟著他，莫名想起元日那晚，在崔府見到他的模樣，那晚，看到一個人人唾罵的佞，披著一白襕衫，支起軒窗，眉目冷淡，放生了一只渺小螟蛉。

他于黑暗之中沉淪太久，但四下無人之時，他還是不經意做回了那個赤子之心的天威軍十七郎。

這種不經意，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到。

他總是自我厭棄，認為他不值得喜歡，卻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值得。

李楹慢慢俯下，側臉去住他冰涼的臉，與他定以來，沉重的時候多，甜的時候，他欺瞞過，惹怒過，他不是一個好的郎，但是卻從未后悔過。

何其有幸，能遇到一個這般堅韌執拗的靈魂，能伴他走一條，接五萬忠骨回家的路。

這條路，荊棘布，崎嶇難行，但，一定會陪他走完。

馬蹄聲聲，閉的車廂，李楹擁著昏沉的崔珣，俯著他的臉龐，緩緩閉上眼，擁了他，他上真實的溫度，不管將來如何，至，現在他們還在一起。

馬車夜以繼日的趕路，終于在四日后，到達了嶺南桂州驛。

崔珣強撐著子，打發走了車夫，又拿出太后敕令，跟桂州驛的驛丞稟明份，讓他去請桂州都督張弘毅前來相見。

按理說，桂州都督是從三品員，張弘毅的職比崔珣大，應是崔珣去拜見他，而不是他來見崔珣，但是崔珣是京，京向來大三級，所得到的倚重和偏遠地方員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崔珣手執太后敕令，形同欽使，所以張弘毅就算是朝中清流，不依附任何一黨，但也不敢怠慢欽使，這不符禮制，于是張弘毅匆匆就來了桂州驛。

張弘毅踏桂州驛之時，首先聞到屋一陣濃重的湯藥味，那個傳言中囂張跋扈的察事廳卿正倚在病榻之上，面蒼白，不斷咳嗽著，當見到張弘毅時，他又支撐著病，從病榻起，拱手行了一禮：“多謝張都督，助阿蠻逃出桂州。”

張弘毅心中頗不是滋味，他本十分厭惡崔珣，在崔珣托他照顧盛阿蠻時，他還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兩個紈绔貴族爭風吃醋的把戲，但后來，阿蠻雨夜奔到都督府，泣聲求他幫兄長申冤，茲事大，阿蠻口說無憑，他不能貿然行事，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助阿蠻逃出桂州，之后進展，他也一直關注。

阿蠻本就是一個極為烈的子，他對于阿蠻敲響登聞鼓，狀告沈闕，毫不意外，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朝中大臣無一人愿意站出來為盛云廷申冤的時候，居然是崔珣第一個站出來，而且崔珣還用自己的職命懇求圣人徹查此案，當張弘毅從清流摯友書信中得知這一消息時，他簡直瞠目結舌。

怎麼會是崔珣？

怎麼會是那個貪生怕死、寡廉鮮恥的佞幸崔珣？

他第一個想法，就是崔珣和沈闕有故怨，所以才站出來為盛云廷申冤，實則是為了報私仇，但他很快就排除掉這個想法，崔珣所有的榮華富貴都來自太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太后顧念親，本不想殺沈闕，這麼做，除了得罪太后，對崔珣沒有任何好。

所以崔珣到底在圖謀什麼？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于是問出自己的疑問：“崔卿對于此案，何故如此關心？”

崔珣還有事要求張弘毅，所以他并沒有像平日一樣對此種問題不愿理睬，而是平靜答道：“盛云廷，是我的朋友。”

“崔卿，和一個寒門虞侯做朋友？”

“幸得知己，不分貴賤。”

張弘毅愕然，這好像，和天下人唾罵的貪圖富貴之徒不太一樣。

他頓了頓，又問了另一件讓他不解的事，崔珣向太后請了敕旨，親自來嶺南押送沈闕，據說察事廳車駕遇襲了好幾次，正當他尋思著這樣下去崔珣還能不能活著到嶺南時，崔珣輕車簡從，自己來了，他顯然是用了瞞天過海的疑兵之計，騙過了那些殺手，那麼問題來了，是什麼人，敢阻止崔珣來嶺南？

他問道：“崔卿，你的車駕數次遇襲，是不是有人不想你來嶺南？”

崔珣不置可否：“張都督心中有答案了，不是嗎？”

張弘毅哼了聲，他又問了個另外一個在心中徘徊已久的問題：“盛云廷是因天威軍被困，才會去長安求援，他是在求援途中被沈闕所殺，而沈闕和盛云廷無冤無仇，他為什麼要殺盛云廷？”他頓了頓，直接拋出疑問：“所以，天威軍的覆滅，是否另有端倪？”

這還是朝中第一個問天威軍覆滅是否另有端倪的員，崔珣怔了一怔，然后心中忽涌現一種難以言說的激揚，仿佛是在暗夜獨行久了，終于得見一曙的那種激揚，他抿了抿，抑住心的復雜緒，他問

道：“敢問張都督，若真有端倪，那張都督會如何做？”

張弘毅沉了下，道：“我張弘毅，是因脾氣太，不夠圓，才會被貶來此，但為人臣，理應忠君國，恪守立法，我在清流一派中還有點影響力，若真有端倪，不得要聯絡諸人，上疏圣人，查個水落石出。”

崔珣眼眶一熱，他著張弘毅，說道：“還請張都督記住自己今日的話。”

張弘毅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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