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父親不讓？”

崔珣輕輕點了點頭：“他說，我是崔家的恥辱。”

“你不是。”李楹道：“他為博陵崔氏，既不能像你一樣投軍抵外侮，也不能像他兄長一樣朝披心瀝，反而放任后宅紛爭，致使家無寧日，他既治不了國，也齊不了家，他才是崔家的恥辱。”

說到后來，語氣有點憤憤，崔珣本悒郁的神終于微微展笑了笑，李楹見狀，也笑了笑，抬起下，驕傲道：“我是大周公主，我說的，肯定是對的。”

崔珣頷首：“嗯，是對的。”

李楹撇頭，笑著看他：“那走吧，為你母親掃墓去。”

頓了頓，又道：“假如，你父親來的話，我也有法子對付他。”

崔珣母親的墓前，雜草叢生，相比其他墓葬要荒涼很多，想也知曉，的丈夫又娶了繼妻，對這個前人自然不會有太多記懷，而的兒子又不被允許來為掃墓，在這崔家墓園，陵墓定然是不如其他人干凈的。

崔珣已經俯蹲下，為他母親陵墓拔去雜草，他一一，拔的很是仔細，李楹剛想說什麼，忽見到山下一隊穿著文士冠的男子，正往山上墓園而來，幾人眉目間和崔珣都有幾分相似，但卻長得不如他萬分之一好，想必，那就是他的父親和兄弟了。

他父親和兄弟應該是來崔氏墓園祭掃的，李楹手指燃起一團綠鬼火，鬼火騰空升起，慢慢越變越大，然后往幾人方向而去，又消失不見，化了一團白霧，將眾人籠罩住。

崔珣抬眼向李楹，李楹笑了笑，道：“一個障眼法，你父親一時半會是來不了這墓園了，崔珣，你可以好好祭祀你阿娘了，那些討厭的人不會來打擾你的。”

崔珣角笑意輕泛，他低下頭，繼續為母親陵墓拔著雜草，李楹也蹲了下來，幫他拔著雜草，也拔得十分仔細，對崔珣道：“崔珣，我幫你一起打掃，你母親的陵墓，會很干凈的。”

“嗯。”

“我還有好多好多的司錢帛，我都給你，你燒給你母親。”

“嗯。”

“你母親的祭品，會是這里最好的，在九泉之下，會很自豪有你這個兒子的。”

崔珣停下拔草，他抬頭看著正低頭專心拔草的李楹，淡漠如水的眸中泛起點點漣漪，他看著李楹，然后輕聲說了聲：“嗯。”

第43章

兩人下山之時,天已經有些微微暗了，暮云霞鋪滿天際，將原本湛藍的天空染了一片絢麗的橘紅, 山下人家裊裊炊煙冉冉升起，原來熙熙攘攘的踏春人群也漸漸散去, 李楹走到一鄉間小路時, 看到兩棵柳樹之間, 系著彩帶和一個踏板制的秋千, 不由停下腳步, 以前每年寒食節的時候, 宮中都會豎起秋千架，嬪妃公主、宮婢, 都會踏上秋千架一秋千，阿娘秋千的尤其好，又穩又高，也不差，在宮中那麼多人中，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

崔珣看著盯著那架秋千, 問道：“公主是想秋千麼？”

李楹點了點頭：“三十年沒有過秋千了，都有些害怕。”

“我會接著公主的。”崔珣道。

李楹側頭看他, 莞爾一笑：“那我就去啦。”

走到秋千架前, 雙手抓住彩帶，踏上踏板, 然后手臂微微用力，秋千就前后搖擺起來。

崔珣站在面前, 看著秋千越越高，他起初還一顆心系在的安危上, 生怕會摔倒，但后來，他目不由隨著影移，李楹今日上穿的是鵝黃半臂短襦，下穿的是淡緋籠，兩臂之間纏繞著碧紗羅披帛，每次起時，裾隨著作飛舞搖曳，袂與披帛飄飄若仙，腰上掛著的環佩叮當作響，笑靨如盛開的桃花一般妍人，宛如天下凡塵，崔珣想起，三十年前，宮中史正是在寒食節見到了永安公主秋千的模樣，于是寫下“永安公主，彩天下”的記載，這般風采，的確值得“天下”這三個字。

李楹越越高，著被晚霞染橘的天空，這一刻，好像拋卻了所有的心事，回到三十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那個被阿耶和阿娘寵著，沒有任何煩心事的小公主。

閉上眼睛，去那徐徐的微風，整個人似與這天地融為一，天寬地廣，千巖競秀，萬壑爭流，三十年前，是這樣，三十年后，還是這樣。

天地無窮，而人生，須臾。

李楹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面前那個穿黑鶴氅的嶙峋影，巖巖若孤松，蕭蕭若落木，越越高，往前的時候，是離他很近，但往后去的時候，卻離他很遠，遠到，都看不清他的影了。

他站在那里，孤孤單單的，好像天地間，就他一個人一般，李楹忽想起那日，對崔珣說，如果真的是阿娘殺的，會覺得世間沒有什麼可以留的，會自己去枉死城，等待阿娘壽終正寢再轉世。

但如果查明，是阿娘殺的，真的會毫無留去枉死城麼？

此時此刻，忽然有些遲疑了。

李楹握著彩帶的手臂也漸漸沒有再使力了，突然不想那麼高了，的高，是能看見云興霞蔚，但是，會離他很遠。

離他近之后，就不想離他很遠。

秋千慢慢停了下來，李楹準備踏下踏板，但是大概是太久沒了，下秋千時，沒有站穩，整個人往前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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