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鳶越放越高，猶如巨大的雄鷹一般翱翔于天際，崔珣道：“太昌新政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廢九品中正

制，開創科舉，廣選人才，寒門學子也可以通過科舉封侯拜相，自此大周朝堂再不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局面了，可以說，太昌新政，改變了千千萬寒族的命運。”

李楹點了點頭：“你知道，虎奴他真的很聰明，小小年紀，就好像什麼都懂，這樣的孩子，如果一直做田舍郎，我想，那不僅是他的損失，更是大周的損失。”

“有了科舉，他不會一直做田舍郎的，像他一樣聰慧的寒門才俊，也不會一直做田舍郎的。”

李楹莞爾笑了笑：“我覺得也是，所以，阿耶和阿娘，他們倆，真的很了不起。”

提到太后，崔珣遲疑了下，說道：“方才，嚴三娘告訴了我，晚香到底是為何被你阿娘杖殺。”

他將嚴三娘在察事廳中說的話，原原本本，向李楹轉述了一遍，李楹逐漸蹙眉：“所以，晚香是了我姨母的指使，故意挑撥鄭皇后和阿娘的關系，事敗后，被阿娘杖殺的？”

崔珣頷首，李楹又問：“我姨母為何要這麼做？”

“嚴三娘說，不知道。”

李楹想起是有一次，鄭皇后賜高麗國進貢的野參湯，剛想喝，姨母就匆匆忙忙趕來，不小心打翻了那碗參湯，之后又找借口將打發走了，當時還不太明白是什麼事，只記得阿娘后來見到的時候，臉很不好看，神也是很見過的慍怒，想必，那次就是姨母設局，讓阿娘徹底打定主意，要和鄭皇后不死不休吧。

一陣風起，柳絮順風飄飛，如大雪彌漫，李楹幾乎都看不清前方道路，用袖遮住面部，等柳絮散去，才放下袖，茫然道：“我姨母，在我出生之后，每年都為我做一雙鞋履，時家中貧窮，于是為人納鞋補家用，但又沒有錢帛購買火燭，所以納鞋納壞了眼睛，阿娘說，眼睛不好，不讓做，卻說，以前納鞋的時候，阿娘都眼的在一旁看著，問，‘阿姊，你什麼時候也能給我做一雙漂亮的鞋呀’，這句話，記在心里，記了很多年，如今有了錢帛，想買多針線，就買多針線，所以就想將對阿娘的虧欠，彌補在我的上。”

崔珣默了默，道：“太后只有沈國夫人這一個姐姐，沈國夫人也只有太后這一個妹妹，們姐妹倆，以前，的確是互相扶持。”

李楹苦笑：“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一切都變了，或許，在我死之前，我從來就沒有真正知道過，我不知道姨母指使晚香的事，正如我不知道鄭筠要殺我的事。”

在荷花池落水而亡前，印象中的姨母，是對慈有加的姨母，印象中的鄭筠，是尊重、護的鄭筠，到死的那一刻，都仍然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三十年后，才驚覺不是這樣，這些對關懷備至的人，背后，卻有完全不一樣的機心。

李楹著隨風飄散的飛絮，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陷了對人的懷疑：“崔珣，這世上，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崔珣側首，看向迷惘的眼神，然后又靜靜收回目，道：“他們剛開始對你的心，的確是真的，只是，后來，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才不得不對你說假話，如果再讓他們選擇一次，他們定然不會那麼做的。”

李楹還是有些懷疑，問崔珣：“真的麼？”

崔珣很堅定的，輕輕點了點頭：“真的。”他頓了頓，又道：“因為公主，值得任何人，去赤誠對待。”

李楹愣了愣，不由看向崔珣，崔珣臉，依舊是沒有的蒼白，眼眸也依舊是看不出任何緒的深邃淡漠，看了很久，才轉回頭，抿了抿，角微微上揚，然后輕輕說了聲：“嗯。”

兩人一路，走到離長安三四公里的一青翠，四周郁郁蔥蔥，鳥語花香，崔珣的腳步，卻忽停了下來。

李楹見他停下腳步，于是道：“是的，這里，便是崔氏的墓園。”

也是他母親的埋葬之。

李楹又道：“崔珣，今日，是寒食節。”

沒有哪個子，不想在寒食節，為母親祭掃的。

崔珣看向：“所以，你不是來踏青的？”

“不是。”李楹道：“我是帶你來，為你母親祭掃的。”

“為何？”

“沒有為何，我就是想帶你過來。”李楹誠懇道：“崔珣，你加天威軍之后，應該再沒有為你母親祭掃過了吧，寒食節，你不想給祭掃嗎？”

崔珣沒有回答，李楹卻說：“如果你不想的話，就不會每年上元節，去西明寺為你母親點上一盞長明燈了。”

崔珣看著，嚨了，卻什麼都沒說，李楹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或許又要說，這不關我的事，但是，我真的很想為你做點什麼，我也真的很想，讓你能夠開心一點。”

崔珣抿著，他只覺眼眶一熱，他撇過頭去，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墓園大大小小的陵墓恍惚出神，李楹也不知他心中是怎麼想的，是不是又在怪多管閑事，但崔珣定定著墓園中央一個陵墓，半晌，忽開口道：“那里，是我母親的陵墓。”

李楹也向那個陵墓，崔珣喃喃道：“十四歲之后，我就再未給祭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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