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三娘神愈發黯然：“一年之后，大概姜貴妃發現了晚香一直在欺騙，將晚香活活杖殺，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短短一段話，說盡了一個可憐子的一生，一念之差，便是萬劫不復。

其實這個故事中，除了嚴三娘，并沒有無辜之人，欺騙姜貴妃的晚香不無辜，嫉恨姜貴妃的鄭皇后不無辜，而姜貴妃，在一年后，明明知曉一切是晚香的挑撥，鄭皇后并無殺害李楹的心思，卻還是派人在冷宮之中，勒死了鄭皇后，更不無辜。

姜貴妃當時的心思，并不難猜，鄭皇后已廢，不可能讓鄭皇后卷土重來，不會選擇與鄭皇后和解，只會選擇殺了鄭皇后，以絕后患。

這般心機，其實與先帝，也沒什麼兩樣，當年薛太后對先帝殺母奪子，先帝雖早就知曉真相，卻一直忍不發，和薛太后裝得母慈子孝，直到羽翼滿，才對薛氏一舉發難，薛太后被囚寢宮而亡，娘家也被屠殺殆盡，城府之深，讓人膽寒。

姜貴妃宮之時，連個大字都不認識，的所有謀略可以說都是先帝一手所教，所以，就算知道錯怪了鄭皇后，都不可能放過。

崔珣想，大概帝妃二人的所有溫，都給了兒李楹，或許，也只有在李楹面前，他們才不是時刻算計的皇帝貴妃，而只是李楹的阿耶阿娘。

崔珣問嚴三娘：“沈國夫人，為什麼要挑撥的妹妹和鄭皇后？”

嚴三娘搖頭：“我不知道，或許，不想看到妹妹重復戚夫人的結局，所以想激和鄭皇后爭斗？或許，還有其他原因，但已經不是我這種人能知道的了。”

崔珣點了點頭，他最后問一句：“蔣良，你認識嗎？”

“認識，他是晚香的對食，先帝征討黔州苗蠻的時候，他作為俘虜被凈送進宮，晚香很可憐他，一直對他很好，但我被逐出宮后，他的事，我就不了解了。”

崔珣沒有再問，他只說：“晚香，應該是個好的人吧。”

否則，嚴三娘不會給燒了二十九年的紙錢，蔣良也不會籌謀了二十九年，只為給復仇。

嚴三娘默了默，只道：“在我這里，是個好人。”

崔珣將嚴三娘送出察事廳的時候，李楹正在陪虎奴說話，虎奴聽到阿婆聲音，他回頭，飛快撲到阿婆懷中：“阿婆，你出來了？”

嚴三娘將他摟在懷中，眼淚也不由自主流了下來：“阿婆出來了，出來了。”

虎奴仰頭警惕看著崔珣：“阿姊說，你不會為難阿婆的，說的是真的。”

嚴三娘不解：“阿姊？什麼阿姊？”

虎奴還沒回答，崔珣就側過頭，定定看向李楹方向，李楹正含笑看著他，夕西下，金余暉灑在的臉上，華燁燁，猶如天際的朝霞般，在臉上繪出一道溫的神采，片刻后，崔珣才移回目，從袖中拿出拜帖，對嚴三娘道：“你拿我的拜帖，帶你的孫兒，去宣坊，找崔頌清崔相公，他剛開始見到你的時候，可能會臉不太好，但你不需害怕，你就說，你這有進士之才，問他要不要？接下來，就讓你孫兒回答他問題即可，回答完后，他會好好栽培你孫兒的。”

“崔相公？”嚴三娘膽怯道：“那麼大的，我們這麼窮，他會栽培虎奴嗎？”

崔珣頷首：“崔相公一生都在為大周訪才，無論窮富，他都會一視同仁，你的孫兒，是個人才，他會喜歡他的。”

嚴三娘默默接過拜帖，不由道：“崔卿，你好像和別人說的，不太一樣。”

崔珣只道：“去吧，崔相公寒食清明休假五日，他應在府中。”

嚴三娘點了點頭，牽著虎奴，一步三回頭，虎奴也一直在和李楹招手，祖孫二人，互相攙扶，消失在崔珣和李楹視野之中。

第42章

嚴三娘和虎奴走后, 崔珣才走到李楹面前，他剛想告訴晚香之事，李楹卻忽道：“崔珣, 今日是寒食節，我想去踏青, 你陪我去好不好？”

寒食節, 休假五日, 長安臣民除了會去祭掃外, 還會游春、踏青、柳、賞花、饋宴、蹴鞠, 時人有詩句言：“寒食權豪盡出行, 一川如畫雨初晴。誰家絡絡游春盛，擔花間軋軋聲”, 細細描摹了寒食出游的歡鬧風。

崔珣看著李楹，頷首道：“好。”

出城的路上，落英繽紛，柳絮紛飛，崔珣和李楹走在山間小道，俯瞰山下斗蹴踘, 稚紙鳶，李楹看著那些錦華服放著鷹狀紙鳶的稚, 紙鳶造價昂貴, 在大周盛行于貴族門庭，貧苦人家玩之甚, 李楹道：“我方才和虎奴閑談，我忽然理解了太昌新政的意義。”

“哦？”

“我以前只知道太昌新政是阿耶推行的一項國策, 是他的畢生心，這個新政, 能讓大周阜民熙，長治久安，但其實，我并不了解里面有哪些舉措，也并不清楚這會給這個國家帶來什麼改變，可現在，我漸漸明白了。”李楹看著在空中翩翩起舞的紙鳶：“如果不施行新政，虎奴永遠放不起紙鳶，虎奴的兒子、孫子也永遠放不起紙鳶，他們只能世世代代做窮苦的田舍郎，人生沒有半點希，但施行了新政，虎奴就可以去參加科舉，可以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的命運會改變，他的子孫命運也可以改變，這，或許就是太昌新政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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