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觀岳也扼腕嘆息:“六年前,沒能殺了他,這才留下今日的禍害。”
“這要怪裴尚書。”沈闕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氣道:“崔珣被關押在大理寺的時候,我就說應該殺了他,是裴尚書瞻前顧后,說什麼要拿到他投降突厥的供狀,才能名正言順的以叛國罪殺他,若他在大理寺死的不清不楚,那老婦一定會借題發揮,結果呢?崔珣在大理寺呆了一年,什麼刑都用過了,他愣是不松口,那老婦也完全沒有要救他的意思,一年后,裴尚書你終于回過神了,要殺他了,結果那老婦又莫名其妙去了大理寺,見到了崔珣,哼,蓮花郎,如蓮花,這一見,又讓崔珣死不了了。”
裴觀岳尷尬一笑:“這也不能完全怪我,當時的大理寺卿吳錄也有責任,要不是他迂腐不堪,非說什麼大周律令規定,拷問犯人不能連續拷問,一定要間隔二十日,崔珣早死在重刑之下了。”
沈闕冷嘲熱諷:“裴尚書,莫要推卸責任,你后來不也告訴他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嗎?之后有間隔二十日嗎?也沒有吧,是你告訴吳錄,任他拷打,但要留崔珣一命,所以他才畏手畏尾,讓崔珣活了下來。”
李楹越聽越心驚,怪不得崔珣拉不開自己的舊弓,怪不得他病弱至此,任誰在大理寺被重刑拷打一年,不死都會丟半條命,更別提能恢復到以前的程度了。
而且聽裴觀岳和沈闕這麼說,崔珣被嚴刑供了一年,還是不愿松口,所以,他應該,本就沒投降過突厥。
李楹想起魚扶危還奚落崔珣,說他是被長安城的風花雪月醉了骨頭,才拉不開舊弓,心中越發不是滋味,看向沈闕和裴觀岳的眼神,更多了幾分厭惡。
沈闕連番冷嘲熱諷,縱然裴觀岳再不愿惹他,也不由有些著惱:“沈將軍,如今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嗎?倒不如想想,該如何才能除掉崔珣,否則,等他復了,還有咱們的好果子吃嗎?”
“我是想不出法子了。”沈闕接過胡姬遞來的葡萄酒,一飲而盡:“裴尚書設了那麼好一個局,都沒殺的了崔珣,我是沒法子了。”
裴觀岳怏怏:“本想借永安公主陵墓毀損一事,借此除了崔珣,沒想到還是白費心機。”
聽到這話,李楹倒不是特別意外,果然不出所料,陵墓毀損,是裴觀岳和沈闕的主意。
胡姬又遞給沈闕一杯葡萄酒,沈闕這回沒喝,而是搖晃著金杯中的紅酒,若有所思:“說起來,崔珣查永安公主死因,他想做什麼?”
“誰知道呢?或許,想借此要挾太后吧。”
沈闕握著金杯,俊雙眸閃過一狠戾:“為了皇后之位,兒可以殺,阿姊可以殺,甥可以殺,這樣的毒婦,簡直亙古未有!”
李楹聽到這里,臉有些發白,微微前傾幾步,更靠近朱紅木棱窗,仔細捕捉著沈闕與裴觀岳話中的每一個細節。
不知道,在宅院打探時,崔頌清府邸那邊,崔珣也終于出來了。
崔珣出府的時候,月過云層,灑在他的如雪面龐上,他雙抿,黑鶴氅下的攥的手指也有些微微抖,他踏出門檻后,門房就迫不及待關上朱紅大門,將他與崔府徹底隔絕開。
崔珣在朱紅木門沉重的吱呀聲中,恍惚回頭,那閉的冰冷大門,就如同宣告伯父對他毫不掩飾的厭棄一般。
崔珣睫低垂,他裹了裹鶴氅,抬首時,神又恢復了以往的波瀾不驚,然后他轉過子,去尋石獅旁的纖影。
但是石獅邊,卻什麼都沒有。
崔珣目一凜,他快步走到石獅,但卻只見到放在石獅底座上,那把泛著綠熒火的鐵胎弓。
崔珣手,去拿鐵胎弓,他手指到弓的時候,弓上的綠熒火也消失了。
崔珣拿起弓,發現弓上的斑斑銹斑已被洗去,鐵胎弓嶄新如初,崔珣修長手指細細著弓,弓新鐵,倒映出他的蒼白面容,他看到自己眼眸中,是從未有過的慌。
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忘記了伯父適才的冷言冷語,他握住弓,弓冰涼溫度讓他心緒勉強鎮定了下,他走到石獅前,前方青石磚,似有馬車車落下的新泥。
青石磚上有十六只馬蹄印,這是,駟馬馬車。
平康坊,李楹還在聽著裴觀岳與沈闕的對話,兩人正說到阿娘殺了,以為兩人有何憑據,但聽來聽去,也只有對阿娘的辱罵和嘲諷,并沒有半點憑據。
所以,這也只是裴觀岳和沈闕的猜測罷了。
李楹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裴觀岳又道:“有時候,我是真不懂太后在想什麼,如果說在意永安公主,那為何猜到是我們在毀損公主陵墓,又不去追究,如果說完全不在意永安公主,那怎麼又接連罷黜賈方、劉遠他們,這作,倒像是泄憤。”
“惺惺作態罷了。”沈闕道:“一個殺了自己兒的人,又怎麼會在意兒呢。”
裴觀岳不是這般認為的,他抿著紅酒,搖了搖頭,一副迷不解的樣子。
沈闕卻不耐煩再猜:“管那老婦是怎麼想,這些年我們猜心思也猜夠了,哼,很快,我們就不需要再猜心思了。”
李楹一驚,正準備側再仔細聽的時候,忽聽到長廊上傳來門房和一個老翁的聲音:“道長,沈將軍就在廂房中,勞煩稍等片刻,某這就去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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