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言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一只金蟬在他面前飛舞，點點金從半空中灑落下來，衍生出各種各樣的玄妙變化。

“無金相！”

“四圣諦相！”

“無我無佛相！”

八部衍元的最后三個法相，居然在金蟬的舞中漸漸明晰起來。

那一招一式，甚至每一個變化關竅，都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迷迷糊糊中，梁言看清了所有變化。

雖然他全無力，但心卻是無比興，不由自主地跟隨那只金蟬在夢中練功。

這一夢，不知過去了多久……

時荏苒，歲月靜好。

直到一陣和的春風拂過臉頰，梁言聞到了風中的泥土清香，這才悠悠地睜開了雙眼。

目之是一間草木屋，干凈亮，門窗全都敞開，任由春風吹屋。

梁言躺在一張木床上，心都舒暢通，忍不住了個懶腰。

這一刻，他的心無比平和，簡直是從未有過的放松。

忽然，他心有所，目看向了床邊的角落。

那里有一個團，團上坐著一名容貌枯槁的老僧，此時正面帶微笑，目慈祥地看著自己。

“醒了？”老僧呵呵笑道。

“師父！”

梁言臉一喜，立刻翻而起，恭恭敬敬地對那老僧行了一禮。

“無須這些俗禮。”慧塵把袖一揮，墻邊多出一個團。

“坐吧。”

“嗯。”

梁言依言坐下。

師徒兩人相對而坐，慧塵上下打量了他一翻，臉上笑容更盛。

“無金相，四圣諦相，無我無佛相，這三相可看全了？”

梁言聽后，眼中閃過一愧之，嘆道：“原來師尊的本事都藏在金蟬之中，可笑我懷至寶，卻一直參悟不，若非師尊此番指點，恐怕永遠也練不最后三相。”

慧塵卻是搖了搖頭，笑道：“其實我這一脈，最忌斑駁繁雜，須得至至純才可修煉到最高境界。就比如蓮心，他是心無旁騖，除了《八部衍元》以外從未修煉過任何功法，所以能取得這樣的就……”

“至于你，心有百竅，穎悟絕倫，以一人之力兼多部絕學，和我這一脈并不相融，所以做不到蓮心那般。”

“原來如此……”梁言聽后，眼中出了一恍然之。

他之前總以為是自己的悟不夠，沒想到恰恰相反，居然是因為自己修煉得太多太雜。

“不用多想。”慧塵笑道：“你已經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又何須跟在我后學步？以你如今的劍道修為，足可開宗立派，傳揚道統。”

“開宗立派麼……”

這個念頭在梁言的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

他想起了自己對天機雙圣的承諾。

這次大難不死，倘若有機會，也是時候兌現那個承諾了……

沉片刻后，梁言忽然問道：“師尊，我這次昏迷了多久？”

“算算時間，已有半年了。”

“半年……這麼久！那南北之戰結束了麼？葬天帝又如何了？”

慧塵悠悠道：“葬天帝已自焚而死，連帶那魔頭也灰飛煙滅。為師當年越苦海，一路追到南極仙洲，就是為了擒拿這個潛人族大陸的魔頭，如今也算是完任務了。”

“那北冥的圣人呢？”

“除了毒圣以外，其余人都已經死道消，唯獨這毒鳩逃出了飄渺山，現在不知道去了何。”

“如此說來，南北之戰已經結束了？”

“是的，結束了。”

慧塵雙手合十，眼神悲憐：“這是一場浩劫啊，南極仙洲億萬生靈死于戰火，如今還活著的人不足三。”

梁言嘆道：“我們也盡了全力，總算是阻止了葬天帝，沒有讓他獻祭整個南極大陸。”

“嗯。”

慧塵微微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臉欣：“這一戰，你是厥功至偉！若非你斬斷龍脈，葬天帝幾乎立于不敗之地，現在的南極仙洲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梁言聽后，臉上出了真誠的笑容。

如果是別人夸他，他本沒有半點覺，甚至還會謙辭幾句。

但怒僧夸他，卻是由衷的開心，也不會有任何虛偽客套。

“對了……”

慧塵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臉一肅：“你以后盡量不要用回領域，要知道天機珠乃七大源初寶之一，雖然現在已經損毀，但難免有人惦記！我知道你這次是迫不得已，好在那蠱圣已經被為師斬殺，今后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梁言聽后，眼神微微有些變化。

一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涌上了心頭。

“師尊……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您。”梁言斟酌著說道。

“問吧。”

“當年您拿到天機珠，為什麼要放在我？這可是源初寶啊，正如您所說，即便它已經損壞，也絕對勝過尋常法寶！”

慧塵聽后，并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眼神有些飄忽了，看向窗外的藍天白云，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過了片刻，就聽他的聲音悠悠道：“源初寶……知道的人之又，就連許多圣人都不明白。為師當年倒是見過一個，也是因為那件寶，害我宗門分崩離析……所以，為師這輩子都不會爭奪源初寶。”

慧塵的眼神十分復雜，看起來是了某段不愿回首的往事。

梁言見狀，不由得有些自責，低聲道：“師尊，我不該問的……”

“無妨，都是陳年往事了。”慧塵嘆了口氣。

“對了，蓮心師兄呢？”

梁言故意岔開話題，笑道：“我昏迷的這段日子，師父應該見過師兄了吧？他現在已經改過自新了，此前一直在尋找您的下落呢。”

“蓮心他……死了。”

“什麼？死了！”

梁言睜大了眼睛，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

“師兄他已經修煉到了第八相，實力堪比亞圣，怎麼會在這場大戰中隕落？”

慧塵嘆道：“他是為了幫我奪回‘金剛佛骨’而死的，為師當年把他逐出師門，沒想到最后卻死在我面前。”

“師兄他……”

梁言話還沒說完，慧塵就擺了擺手，打斷道：“有因就有果，蓮心雖然迷途知返，但他當年做的惡也是實實在在，此番隕道消，也算是償還此前種種了。”

梁言聽后，輕輕嘆了口氣。

的確如此，蓮心投奔天宮城，為了復活云瑾，手段之歹毒也是罕見！

這麼多年下來，不知有多無辜之人死在他的手中，這不是一句“放下屠刀，回頭是岸”就能遮掩過去的。

很可能，當你回頭的時候，后已經沒有岸了……

“可惜了，師兄天賦極高，本可將《八部衍元》發揚大。”梁言喃喃道。

慧塵卻是微微一笑：“《八部衍元》還有別人可以繼承，你不是收了一個好弟子麼？”

梁言眼神一亮：“師父，你是說……”

“那熊雖為妖族，卻有一顆赤子佛心，今后好生照顧，說不定能傳我缽。”

慧塵說著，從團上站了起來。

梁言心中一，問道：“師尊接下來有何打算？”

“我要回苦洲了。”

慧塵看了他一眼，笑道：“蓮心雖死，但我用法保住了他的一縷真靈。此番投胎轉世，我算定他會降生在西境苦洲，所以要早日，前去接引我徒。”

“師兄投胎轉世去了？”

梁言聽到這個消息，臉大喜。

但他心念一，很快又想到了什麼，皺眉道：“師尊，你可能有所不知，這南極仙洲的回通道乃是酆都城，而酆都城城主失蹤多年，回池早就干涸，恐怕南極仙洲的所有真靈都已經無法轉世了。”

“回池已經恢復了。”

“啊？”

梁言愣了一下，奇道：“我之前闖鬼獄十八層，親眼見到回池已經干涸了呀？”

“那是以前，現在已經恢復。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為師早已探查過了。”慧塵悠悠道。

梁言聽到這個消息，心中頓時一喜。

如果回池已經恢復，那在這場大戰中犧牲的南玄修士也能回轉世了。

至于自己那兩個徒弟……

想到這里，梁言的眼中出了欣喜之。

“好了，見你醒來，為師也就放心了。”

慧塵說著，起大步走向了門外。

木屋外面，春風和，草長鶯飛。

灑落在慧塵的僧上，平添了幾分和，就好像一個平凡的老僧，沒有半點圣人氣勢。

梁言也不自地走出了木屋，在山崖邊上與他并肩而立。

兩人欣賞著山川景，心中各有一番滋味。

“你要記住我說過的話，天機珠是機緣也是禍害，以后能不用就不用。至于劍道一路，為師實在是不通，給不了你什麼幫助……如果你想再進一步，最好是去東邊。”

“東邊？師尊說的是南極仙洲之外的大陸？”

“不錯！”

慧塵點了點頭道：“東韻靈州，傳說是劍修的發源地，那里至今還有劍修門派。雖然你的劍道獨一格，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說不定東韻靈州的劍道會給你某種啟發。”

“劍修的發源地麼……”

梁言喃喃一聲，眼中神采飛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慧塵看了他一眼，忽的笑道：“當年種下菩提子，今日開出九品蓮……沒想到老和尚一語讖，甚好，甚好！”

說完，又把目看向了遠方：“為師離開苦洲已有多年了，此件事了，也是時候回去了。”

梁言心中一驚，問道：“什麼時候走？”

“現在！”

“現在？”

梁言沒想到分別來得這麼突然，轉頭看了看慧塵，知道他去意已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無奈之。

“師尊，不在此多留一會麼？咱們多年未曾相聚，這才剛見面就要走嗎？”

慧塵哈哈笑道：“你小子已經能獨當一面，用不著為師心了。相比之下，反而是蓮心那小子讓我不能省心……他此番再世為人，為師定要好好教誨！”

梁言聽后，莞爾一笑：“師兄頑劣，的確要好好教誨。”

“以后他就是你師弟了。”

慧塵說完，大袖一揮，形化為金，遁云中，漸行漸遠……

梁言看著慧塵遠去的方向，心中不由得慨萬千。

怒僧一脈就是如此，師徒各有各的際遇，不拘泥于俗世之禮。

但若梁言有難，被慧塵知道，哪怕千山萬水都會趕來。同理，若是慧塵有難，梁言就算冒再大的危險，也絕不會有半點退……

“師父，保重……”

梁言在心中默念了一聲。

放眼看去，山頂上空，云卷云舒，似蒼狗變化，又如蛟龍翻騰。

就如那未知的前路，變化無方，難以預測……

…………

三日之后，無雙城，凌云殿外。

無數遁從四面八方趕來，外圍的廣場上已經是人頭攢，也不知道聚集了多修士。

“聽說了嗎？梁宮主蘇醒了！”

“早就知道了，梁宮主現在可是傳說中的人啊！據說他力挽狂瀾，斬了天宮城的紫薇龍脈，若不是他，葬天帝還未必會敗呢！”

“這可真是救億萬生靈于水火了……”

“呵呵，這還不算什麼，據說梁宮主抗了圣人七招還沒死！”

“什麼？能接圣人七招而不死？會不會弄錯了！就算是副城主伍慈也扛不住一招吧？”

“我還能騙你不？這事早就傳瘋了，不是我們無雙城，其它各門各派都給梁宮主起了一個響亮的稱號，‘不死劍仙’！”

“不死劍仙？嗯……能接圣人七招而不死，也的確配得上這個稱號了。”

“所以說嘛，現在梁宮主可是貨真價實的圣境之下第一人！”

……

且不提廣場上眾人議論紛紛，卻說高高的階梯上，凌云殿莊嚴肅穆。

殿門口依舊掛著那兩副對聯：

右書：沖斗牛天狼氣貫長虹！

左書：平青云倒乾坤法諸天！

大殿部，七個人影分左右而立，正中間一人，灰長衫，材拔，正是梁言！

在他面前的分別是修羅、玲瓏、碧海、正、云錦五宮的宮主。

經過這場浩劫，各門各派都死傷無數，無雙城也不例外。

如今這五大宮主，他只認得修羅宮宮主楚昊天，玲瓏宮宮主夏芷容，以及碧海宮代宮主寧霞。

其余兩宮的宮主都已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