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藍的夜幕愈來愈深沉,烏雲遮去半彎明月,星星從空中墜落。
冰與火的衝撞,在噴薄而出的黎明裏,漸漸偃旗息鼓。
沈言渺腦子裏一片空茫隻覺得很困,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連手指都不想多一下,約約記得有人抱去洗了澡。
然後是吹風機暖呼呼的細微聲響。
靳承寒一頭短發半半幹,他眼眸微微低垂,手裏拿著一個與自己那一隻大掌並不怎麽相稱的吹風機,場麵看上去有點稽。
然而。
靳承寒卻表嚴肅認真地撥弄著懷裏孩兒的一頭長發,他修長的手指伴著溫熱的暖風,緩緩地從發梳理到發梢。
耳邊仿佛一直有道俏皮的聲音,在時時提醒著他所有的步驟和對錯。
不能不幹就直接吹頭發。
不能逆著風向吹頭發。
不能開高溫吹頭發。
後麵還跟著一大堆說得頭頭是道,不知真假的效應後果,一句接一句,沒完又沒了。
靳承寒忽然就想起了上一次給小團子梳頭發好像也是這樣,冥冥之中不知道哪裏來的聲音提醒著他完了一切。
他明明不曾有過那樣的記憶,可生理上的慣反應卻來得那麽直接,好像這樣瑣碎的事,他確實在什麽自己忘的時候裏,那麽信手拈來過。
靳承寒不自覺放慢了手上的作,他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裏似乎有些恍惚,他想不明白,也完全記不起來,他還這麽無微不至地照顧過什麽人嗎?
除了沈言渺,除了鬧鬧。
靳承寒竟然還這麽耐心地照顧過什麽人嗎?
這有些匪夷所思。
"……靳承寒。"
沈言渺忽然無意識地輕輕囁喏了一聲,一雙水晶般的眼眸還闔著,纖長的眼睫在白淨的臉頰上映出一排匝匝的影。
靳承寒被這一聲似有若無的夢囈瞬間拉回了所有思緒,枕在他上的小人也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麽,一雙好看的細眉微微蹙著,像是在生氣。
"笨蛋,夢到什麽了?"
靳承寒不自輕笑出聲,像是哄小孩子一樣自言自語,他抬手親昵地在沈言渺的臉頰上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半空正收回時,就聽見沈言渺又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靳承寒……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麽?
靳承寒幽深的眼眸看上去深了深,他想他應該是被這個笨人傳染了,不然怎麽會連一句莫名其妙的夢話都想究問底呢。
他應該,是真的瘋了吧。
靳承寒削薄的畔幾不可見地劃過一抹自嘲,他低頭,輕輕在沈言渺額上吻了下。
溫熱的親吻,淡淡的木香,攜卷著令人安心的歸宿和棲息。
沈言渺頓時就宛若一隻尋著溫暖的小一般,下意識地就往靳承寒懷裏靠了靠,直到一張小臉徹底埋在他前。
靳承寒對於這樣的反應似乎很是滿意,他清冷的眼眸裏頓時染上和的笑意,一把扯過被子將人裹得嚴嚴實實,地抱起沈言渺就往主臥的方向走去。
天快亮了,這客臥畢竟太偏了些,小團子睡醒要是找不到爸爸媽媽,沒準兒會急哭。
小孩子要是哭起來……
靳大總裁無能為力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大抵是應付不過來,所以他很有見地地未雨綢繆,將一切可能出現的風險,都早早扼殺在搖籃裏。
他盡力放輕了聲音推開客臥的門。
卻不料,客廳被人不亮不滅地開著一盞夜燈。
小團子同學手裏正舉著一個小熊杯子站在茶幾前,聽到聲響,一臉懵懂地回過頭來,一雙黑水晶般的大眼睛半瞇著,活生生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
靳大總裁很功地無言沉默了,一大一小兩個人麵麵相覷,這個場麵實在太過詭異,解釋或是不解釋,都顯得不太正常。
可這麽傻子一樣站著,更不正常吧。
那就隨便說點什麽吧,總比這樣幹瞪眼要好得多。
可是說什麽呢?
靳承寒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傅司夜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無論是男老,如果你實在無話可說的時候,那你就誇他,誇得他心服口服,五迷三道,準沒錯。
要不,試試?
靳承寒蓋彌彰地輕輕咳嗽了兩聲,他將小團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而後有些僵地出一句:"小孩子早睡早起,很好。"
"……"
小團子頭一次被人誇得一頭霧水,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一雙大眼睛,將手裏的杯子放回茶幾上:"我隻是了,起來喝點水。"
時間還這麽早,本沒有打算要現在起床啊。
為什麽要誇,大人可真奇怪。
靳承寒冷峻的英俊臉龐眼可見的僵了僵,又一次榮地無言以對,他覺得自己在小團子心目中,估計也沒什麽高大威嚴的形象了,索直接破罐破摔。
"那你繼續喝,我先送沈言渺回去休息。"
靳承寒已經徹底放棄了掙紮,他言簡意賅地說完,目又不經意掃過小團子著的一雙腳丫,英的眉頭霎時間不皺了皺。
不穿鞋子,這都是什麽壞病。
還真是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
"哦。"
小團子應聲乖乖地點了點頭,又端起了自己的水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著牢牢被靳承寒抱在懷裏的沈言渺。
忽然關心地問:"媽媽腳傷的很嚴重嗎,我之前好像聽見媽媽哭了。"
靳承寒頎長的影驟然一愣,連著腳下的步伐都停了下來,他突然很想把這個房子的建築師找出來揍一頓。
工減料,這是設計的什麽破房子!
"沒……沒有……"
靳大總裁高高在上活了快三十歲,還是頭一次幾乎連話都說不利索,他迅速在腦海裏搜索著措辭,麵不改的信口胡謅:"不太嚴重,就是……上藥的時候……會疼。"
"媽媽很怕疼。"
小團子對於他的話似乎也沒有過多質疑,也認同地跟著點了點頭,垂了垂眼眸繼續說:"所以我很害怕媽媽會傷,可是總是會弄得自己一傷疤,uncle跟我說,媽媽隻是生病了,其實心裏也不想的,但我還是很害怕。"
小團子的聲音很輕,也聽不出什麽起伏,說害怕,卻本不讓外人聽出自己到底有多害怕,又好像是害怕別人會知道的害怕。
靳承寒隻覺得左心房的位置被什麽重重錘上,又疼又悶,快要讓他不過氣來,他是厭惡無理取鬧的小孩子沒錯,也希自己的孩子最好能夠懂事乖巧。
但是,用這種方式得來的懂事,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靳承寒用力地閉了閉眼睛,眼前卻全部都是警方在香林公園找到沈言渺跡的景象,他抱著沈言渺的手臂跟著輕輕了又。
他忽然發現,其實不止小團子,他也怕,怕沈言渺傷,怕沈言渺會疼,怕沈言渺會哭,怕到骨子裏的那種怕。
那種最壞的可能,如果這一次真的發生了,他自己都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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