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這個“死”字太過沉重,唐夜聞言就是一怔。
連霍無舟手里的作都停頓了下來,低眉看著他。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后半輩子說不定也要在床上當廢人了。”
看得出來赫克托很用力地收攏手指,可到頭來也只是指尖幅度微小的了,他憋得臉漲紅,最后笑著放棄了。
“這半年來我躺在床上總是忍不住會想,我這麼憋屈地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后來想通了,大概是因為我還沒有遇到一個能讓日子變得有滋有味的人——我會為了,想要站起來。”
“老祖宗。”赫克托這下沒有去看霍無舟了,而是直視著唐夜的眼睛。
他的目清澈,溫和,與唐夜記憶中那嬉皮笑臉的樣子截然不同,像是一泓清泉,靜水流深,“我從來不后悔替你擋下那枚子彈,因為我希你能活下來。但,不是以現在的方式活著。”
霍無舟聞聲也不聲地抬眼看過去。
只見人容平靜,臉上瞧不出什麼波瀾起伏。
“我更喜歡以前的你,開朗活潑,看上去就像天上的太。”赫克托說得很慢,唐夜最是聽不得煽的話,忍不住別過頭,低斥了一句:“麻。”
赫克托笑出聲,連帶著腔都開始震,“你還記得狄俄尼索斯嗎?”
希臘神話中的,酒神。
“當年你取這個名字的時候說,你要做個像狄俄尼索斯一樣的人。把酒言歡,縱高歌,一輩子也不向什麼狗屁禮法妥協。”
“那你現在又為什麼要讓別人來左右你的意志呢?”
唐夜眸忽的一深,抬頭對上他的眼神,“你想說什麼?”
“我都聽說了。”赫克托嗓音低靄了些許,“你和墨嵐的事,你和陸懷淵的事,我都聽說了。”
“……”
提到“墨嵐”二字,赫克托明顯在人臉上發現了僵的裂紋。
他吸了口氣,心平氣和地開腔:“老祖宗,我這麼說難免有點邀功的嫌疑,但是事實如此,當時你懷著孕,子又弱,如果不是我為你擋了一槍,可能你就不是變植人這麼簡單了。說得直白點,你這條命是我給的。但我給你的這條命,不是讓你拿來故步自封的。”
“倘若你能為了墨嵐一句話摒棄七六,能不能現在,也聽我一言?”
唐夜下意識握了拳頭,“等我回來再說。”
“老霍,關門。”赫克托說完這句話的同時,霍無舟便已經手把剛拉開的門重新按上了。
“酒神老祖宗什麼時候變了這麼膽小怕事的人了?”赫克托一挑眼眉,這已經是他臉上能做出的最大的表了。
雖然看起來很不協調,但唐夜還是讀出了他拙劣的激將法。
又想哭又想笑,還想上前扇他一掌。
最后卻只是站在原地,無言地著他。
“孩子沒了的事,我很替你難過。”赫克托這樣講,看到人溫靜斂的眉目上落下一層影,他就知道自己捅到了心尖上,“你因為這個記恨陸總?”
唐夜心里被激起幾分戾氣,反問:“難道我不該記恨?”
赫克托看到眼角眉梢那傷人的冷艷鋒芒,只得暫且回避,待臉稍霽,他便繞了個彎又殺了回來,“可是老祖宗,如果我沒記錯,最開始你知道懷了孩子的時候,你也曾想過要拿掉它。”
“你也被告知過自己的況不建議懷孕,甚至,老祖宗,你如果真的在意它到那個份上,你會懷著孕獨自一個人冒險跑到國外去、進了差點被炸毀的地道還刀槍嗎?你為它考慮過嗎?”
“你也同樣做了無數個可能害死它的選擇,只是最后一次,陸懷淵對此無所作為而已。”赫克托道,“我們假設它死在之前任何一場意外里,你覺得陸總會恨你恨到一輩子無法原諒你的地步嗎?”
不會。
唐夜也不知道為什麼,未經思索的,這兩個字就已經抵在了舌尖。
是哪里來的自信呢?
竟然覺得,他頂多會和發一通火,可看到難過脆弱的樣子,還是會把抱進懷里,溫哄。
那才是陸懷淵啊。
“也許你是希他為你男人能護你一世周全萬無一失,但他到底也只是個凡人。”赫克托說得很慢,慢到每個字都能鉆進人心里,“這件事里你們各自有各自做的不對的地方,我不是想在事發生以后指責你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傷心的不止你一個。你怎麼好把該自己承擔的部分也全都丟給對方去痛苦?你失去了孩子,而陸懷淵,他失去的是孩子和你。”
唐夜覺得那話太過心,好像有一千一萬句話要反駁,可怎麼都找不到切口。
知道那孩子懷上的時候就不健康。
也被醫生建議過,第二胎不要最好。
也同樣在知道江姍被人“綁架”了之后第一時間選擇了單槍匹馬趕赴國外。
——這所有的所有里,為孩子考慮過嗎?
過了好半天,唐夜才閉上眼說了一句:“赫克托,那是我媽媽。”說到最后,幾乎是咬破了,開口帶著淚哭腔,“就算再讓我選擇多次,我也沒法置我媽的生死于不顧,活著的人和即將出世的孩子,你讓我怎麼選……”
“活著的人和即將出世的孩子。”赫克托嘆了口氣,“陸懷淵他也只是在不知道一定會失去孩子的況下,和你做了同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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