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嵐從座椅上起,走到邊,為再次斟滿一杯茶。
清香裊裊,蒸氣氤氳過他刀砍斧劈般英俊的臉,“夜,你知道你自己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人沒說話。
細的眉頭輕輕擰著。
墨嵐拉下的皓腕,著手心被指甲摳出的紅痕,“你好了,我就有飯吃,有水喝;你不好,我就會跟著挨揍。”
唐夜越聽越不是滋味,睜開眼,“你是說,我爸媽讓你來照顧我,照顧不好就不給你吃飯喝水,還對你手?”
笑出聲,“墨嵐,你是個人,活生生的人,男人!誰他媽你在我家過了?他們對你不好你不會反抗嗎?你不會離家出走嗎?就憑你這張臉你出去當個男模都比在這里強吧,你腦子是不是有啊?”
唐夜說不出來心里那種堵塞的滋味是什麼。
覺得,可能是心疼。
眼前這個男孩,從有記憶以來,就是最大的靠山。
他驕傲,沉穩,比同齡的孩子都更加,也更加沉默寡言。
他背后好像有著什麼別人本無法窺探的,當然,也懶得詢問。
畢竟像這麼自由散漫的人,眼里只有眼前的茍且,才不會主去關注旁人怎樣。
可是這個被高年級的學長揍了都要沉默地爬起來一拳打回去的男孩,為什麼會僅僅為了溫飽而甘愿十幾年如一日的屈居人下?
都,替他不值。
哪怕是他們之間已經破裂了如今的模樣,唐夜還是會替他不值。
“是,我腦子有。”墨嵐出一煙,點上,吐出有形的煙圈,長眸瞇起,輕睞著那一片片云霧,“我也想過只要長大就離開,甚至,我走過兩次,不過都沒功。”
唐夜瞪大了眼睛,心里無聲揪,“我爸媽把你抓回來了?”
“沒。”男人對上沉凝不安的視線,薄彎起,“不是他們,是你。”
唐夜一腦門子問號。
“那天你在學校了氣,回家就把自己關在廁所里吐。”男人修長的手指彈了彈煙灰,眼神虛渺,像是被回憶滲,“你小時候不哭,有多大委屈都掉不出來眼淚,就只會抱著馬桶吐,不像現在,水做的一樣,不就流眼淚。”
唐夜抿著不言不語。
他說得倒是真的。
認識陸懷淵之前,都沒發現其實也是個有眼淚的人。
“我本來打算坐長途車到隔壁省,再轉夜里的火車離開,車剛開到高速路上,你就打電話說你想吃我做的魚,讓我馬上滾回去給你做飯。”
人漂亮的五先是僵了下,而后漸漸變得糾結。
想,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天了。
那天在學校里被人說是沒爹沒媽的孩子,一氣之下和人打了架,放學后卻發現墨嵐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接回家。
以為他在家做飯,就直接回了家,抱著馬桶干嘔了好一陣,出來卻發現房子里空空的,廚房里也沒人。
當時心里就起了火,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把他這一通罵,最后撂下一句:“我了,半個小時之你要是不回來做飯,我就弄死你!”
半個小時,他沒回來。
一個小時,他還是沒回來。
小小的孩就這麼神麻木地坐在空無一人的別墅里,帶著自己的滿心委屈,等到了深夜。
門鈴終于響了。
唐夜打開門,都沒有抬頭看他,直接一個掌就甩了過去,“你他媽還能來得再慢一點嗎?老子要死了!”
的手在抖,的眼眶紅了,想說的是,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太麻,說不出口。
這一個掌甩過去,震得手掌心都疼。
正如眼下,被指甲摳爛的手掌心正被男人慢慢溫地按著。
唐夜突然就很不自在地回手,看到他百川海般平靜恢弘的表,咬住了。
那一年的深夜,他氣吁吁地站在寒風里,拎著一條可憐快要被凍僵的魚,抱歉地朝微笑說,“對不起,夜,我回來晚了。”
如果沒有直接甩了一個掌轉頭就走,如果稍稍抬眼看到他的滿臉通紅和滿頭大汗,如果在他鞋時看到他被磨得快要爛掉的鞋底,便不至于到如今才想通,從幾十公里的高速路上一路冒著風雪狂奔回來,是什麼覺。
的心驀地了些。
男人看著的表,也笑了,“怎麼,?”
唐夜腳踹了他一下,冷笑,“他媽的說屁話。”
墨嵐是何其了解。
越是心,就越是。
他了一口煙,繼續道:“第二次是你又大了些,你爹媽給你請了新的保姆,在學校,和同齡的孩子打架,沒有一個人打得過你。我覺得你差不多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誰知道你又跑去和街頭的混混的打架,還差點被人家一刀干得把命搭進去。”
唐夜眸尾收,褐瞳里忽明忽暗的有掠過,“你說的是……”
救顧況的那一次。
本來他打算最后一次送回家,然后正正經經面面地告個別。
誰知道半路那缺席多年的正義突然棚,跑去救了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甲。
那可是個欠了一外債的孩子,四躲債,在他們那一片都有名得很。
大小姐倒好,赤手空拳就沖了上去,被人一刀差點隔斷靜脈。
當時流了一地,墨嵐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好像那些都是從他心里流出來的。
那些小混混怕出事,一個個都跑了,他紅著眼把送到醫院里,顧況良心不安,也跟著去了。
后來他替顧況還了外債——也由此,又欠下了唐氏夫妻一大筆錢。
他到底還是怕顧況曾經的債主找上門來鬧事,所以一直不敢把顧況安排在邊,奈何顧況一心報恩,他只得無奈地自己收了他當所謂的“小弟”。
不過那件事留給他最深刻的印象不是這些。
而是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他赤紅著雙眼盯著手室亮起的燈,第一次懂得,這扇門里的那個孩,是他走出到天涯海角都無法割舍的人。
只要還在,那麼他就算死,都在這世上有所牽掛。
墨嵐靠在冰冷的墻上自嘲,事到如今,他還走得了麼。
還不是只好把這一輩子,心甘愿的代在這里。
所以他跪在山門佛寺前,三步一叩首地為了求了平安,還私心作祟,求了姻緣。
綁在的手腕上,像戴上戒指那般虔誠。
唐夜不知他心里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或者說,覺到了一些,卻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裝傻充愣地笑著了鼻梁,“早知道你那麼早就想離開,我就應該放你走啊,省得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男人的腔低低地震,像是在笑,笑意卻很涼,“不自在的是你,別把我也算進去。”
“好吧。”唐夜了,嗓子正干得冒煙,男人就已經敏銳地發現了想要什麼,不著痕跡地手遞了茶杯過去。
他照顧了多年。
一個挑眉、一個瞪眼他都明白。
可是他的孩啊,最后還是屬于了另一個男人。
每次想到這里,墨嵐就覺得心里那愈演愈烈的殺意幾乎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