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時人循周禮,男子三十而家立室,可尋常之家,為繁衍子嗣生息,男子及冠,子及笄便論婚嫁,更有許多貴族子弟,為早早繼承家業,未及冠便已婚,如劉徇這般,年過二十五才娶妻之人,實在是麟角。
饒是如此,這些婦人們看著阿姝為蕭王后的面子,皆滿口答應下。
阿姝自外頭回信宮后,又提筆寫了封書信送往邯鄲,給兄長。一來,料想趙郡郡守孫和等郡,乃至其他大族,定會因趙氏與劉徇的姻親關系,而越發追捧拉攏,便寫信去告知兄長,劉徇之城府深不可測,不能小覷,又叮囑他千萬與這等人保持些距離,更勿以劉徇姻親自居,以免日后生禍事;二來,也好催一催派往長安去打探消息之人。
誰知,信才送出未有多久,沉寂了許久的信宮中,卻忽有噩耗傳來——僅余下的服侍樊夫人的郭媼,滿面惶然的自院中闖出,高聲哀呼道:“夫人——夫人就要不行了!”
其聲之凄厲,令人悚然。
阿姝在院時,便已聽到聲響,還未趕去,馮媼便已匆匆而至。平板的面上難得有一惋惜與倦,稍行禮后,便道:“婢已派人去告知大王與子郁公子,夫人還吊著最后一口氣,眼看約莫半個時辰,便要沒了,如今還請王后示下。”
阿姝心中有些悵然與唏噓,雖說樊夫人曾幾番陷害于,可到底是劉徜孀,心中有恨不足為怪,對樊夫人也生不出太多仇怨來。
先前劉徇便說過,樊夫人大約撐不過秋日,果然如今秋狝方過,便不行了。阿姝頭一個想到的,便是的一雙兒:“媼,破奴與阿黛如何?”
馮媼道:“王后放心,兩位小公子還年,離了母親這數月,已漸漸的不大哭鬧了,此刻有母哄著,應無大礙。”
年喪母,即便不大經事,心底也定會留傷。阿姝對此知之甚深。不過一瞬思量,便吩咐道:“煩請媼先去預備替夫人治喪事宜吧。雖犯了大錯,到底也不能外宣,況大王也只道不教東郡祖墳,為了故去的長兄的面子,也要好好治喪。我先去瞧瞧破奴與阿黛,親眼見了,才好放心。”
馮媼見雖無太多哀,卻也不幸災樂禍,反而關心起兩位小公子,一時有些欣,領命便下去了。
……
馮媼居,母正與破奴與阿黛緩緩的解釋,樊夫人將要不在人世。
破奴本就聰穎,年歲也稍長些,聽了母道往后將再沒有母親,只懵懵懂懂的點頭,片刻后,倔強抿起的小便癟了癟,眼淚吧嗒吧嗒落下。阿黛尚,見兄長哭了,也漸漸的張嚎哭起來,連手中著的泥狗落在地上摔碎了也顧不得去撿。
阿姝恰行至屋外,見此景,驀地想起年時,慕母親時的傷心與無助,不由鼻尖一酸,便紅了眼眶。
快步進去,蹲下|來,將兩小兒摟在懷里,一面拿了巾帕替他們淚,一面聲的哄:“乖小兒,不哭不哭,叔母疼。”
這些時日,兩小兒日日都要到問安,也常將人留下玩耍,更時時的送些吃食、玩過去,他們漸漸的也不再膽怯,與親近了不。
破奴噎著一邊以手背抹淚,一邊可憐道:“叔母,我,我要,阿母,我要阿母……”
阿黛也跟著兄長喊:“阿母,要阿母……”
哭鬧一時難停,阿姝只得耐心的哄勸,時不時輕拍他們的背,以免嗆咳。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個孩子哭得累了,這才漸漸倒在懷里沉沉睡去。睡時,兩張占了淚痕的小臉,仍是一一的,時不時皺皺眉,瞧得人格外心疼。
阿姝胳膊酸麻,卻不敢挪,生怕好不容易睡去的孩子又驚醒了繼續哭鬧。
屋里靜悄悄的,母在旁看著也紅了眼眶,低聲道:“兩位小公子年紀小,又已有近兩月未曾見過夫人,也不大因此哭鬧了,想不到今日卻還是這樣傷心。”
阿姝輕嘆一聲,搖頭低聲音道:“有反哺意,羊有跪恩。再小的稚子,也都懂得思慕生母。我時未見過生母一面,從來由父兄養長大,懂事后都時時的求母親,更何況這兩小兒?”
想起過去種種,眼里也滲出些淚意,垂首著漸漸安穩的破奴與阿黛,心生憐意,低聲囑咐道:“往后,也勿在孩子面前提樊夫人的壞。為子的知曉母親的不好,委實太殘忍了些。”
如自己,便是經歷了許多,才真正看清了章后的丑陋面目,那樣的失與痛苦,不必再教這兩個無辜小兒再經歷一遍。
母應下,才起至屋門,將方才阿黛摔落在地的泥狗殘片收拾起,卻忽然見門邊立了個悉的影,正是劉徇。
母趕彎腰行禮,喚了聲“大王”。
劉徇未,暮照在他寬闊的背影上,于屋中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他一手扶著門框,俊容上滿是復雜神,一雙眼正直直的盯著屋中子。
方才他與樊霄二人恰都在衙署中,聞訊便徑直趕回。樊霄自然悲痛絕,一宮中便直奔樊夫人居,未作停留。他稍有猶豫,并不愿去,卻有婢來報:“夫人還撐著最后一口氣,等著大王前去。”
許久未有人氣的院落忽然多了來來往往的許多人,已瘦一把枯骨的樊夫人仰面躺在床上,眼窩深陷,發如枯槁,重而急促的息自腔間響起,劇烈抖的手攥著被衾,因無力轉頭,眼珠子還直勾勾的轉向屋門,仿佛吊著最后一口氣般,不停的喃喃著“仲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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