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江業縣城尤其老城區只能用“滿目荒荑”來形容,所有臨街商鋪門前都堆積著垃圾和糞便,屋里全是積水和爛泥,水電氣全部中斷,儲存的貨和原料都泡在水里,肯定兇多吉。
夜里又倒塌了十多幢待拆遷舊房,幸好住戶全部撤離沒有造人員傷亡。之前花大力氣整治的蓮花河經此徹底沖刷倒是變得清澈了,可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是所有人沒有料到的。
相比而言城北郊區五大工程倒是發無損,主要原因就是地勢比較高,而且新建樓房質量上乘,經住此次暴雨和洪水的考驗。
奇怪的是洪水過后雨反而停了,水位逐漸下降,沒幾天便恢復到正常位置,讓人恍然做了場夢。
不過對于某些人而言,噩夢才剛剛開始。
四天后,省委調查組來到梧湘。
在梧湘層面,爭論的重點是許玉賢下達泄洪的決定對不對,換句話說就是事態是否危急到必須犧牲下游三縣來確保市區安全的程度。
在這個問題上,吳郁明顯示了令人稱道的品質和風格,堅稱許玉賢下令時自己就在旁邊,因此可以認為是書記和市長的共同決定。有他做表率,常委們都紛紛站出來力許玉賢,的確,當天夜里市常委班子全守在防汛指揮部,泄洪命令雖由許玉賢下達,但事先征求過所有人的意見。
如何評估市區與下游三縣損失孰輕孰重,其實沒法衡量,但如果水淹梧湘,政治影響肯定要比江業大得多,事實上這才是許玉賢權衡再三后下令的本理由。
省委調查組現場查看了水患最嚴重時幾決堤地點,又認真分析了當時的水位、流速和梧湘河沿線防汛況,沒做結論便來到江業。
江業的況似乎一目了然。
期間,已平靜下來的費約在屋里寫了兩萬字,詳細回顧蓮花河河道整治工作決策的前前后后,主承攬所有責任,并說自己對不起江業人民,愿意為老百姓到的傷害付出任何代價。
常委會記錄上也一目了然,上面如實記錄討論河道整治工程時容波激烈反對的態度,以及費約無視質疑,撇開正府班子主擔任領導小組組長等況。
本來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不料調查組離開前一天突然有人跑到他們下榻的酒店前喊冤
喊冤者竟是孟輝的妻子,不承認人因抑郁癥而死,死因是拆遷問題被上級層層傳遞力
這一來問題復雜化了。調查組經過走訪和暗察,發現費約在第一階段關停排污企業和拆遷過程確實存在違規作的問題,而且孟輝自殺后刻意瞞真相,以重金封口,以保證拆遷工作的推進。
奇怪的是方晟跟這些事一點關系都沒有,因為他連領導小組員都不是。
省調查組依然沒做結論便趕往下一站清亭縣,那里況更簡單,主要當事人分管水利副縣長已經傷住院,清亭縣正把樊紅雨作為黨員典范在全縣進行宣傳。
黃海幾乎沒有損失,只在形勢最危急時十七決堤,兩人在抗洪中了輕傷,沒有房屋、橋梁倒塌的報告。
離開黃海后調查組直接回了省城,并未按常規與梧湘換況,因為梧湘市領導也是被調查對象。
出這麼大事件,肯定有人承擔責任,做領導就是如此,平平安安時讓人羨慕,出了事故無論冤不冤就得頭挨刀。
不過這回很怪異,理決定一直遲遲未下。許玉賢、吳郁明都過不同渠道打聽,得到的回答都是“還在研究中”。梧湘沒靜,江業更是沒人管,費約繼續,方晟實質上書記、縣長一擔挑,主持全面工作。
隔了兩周方晟才小心翼翼通過方渠道打聽樊紅雨的傷,其實的傷不算特別嚴重,所謂重傷不過出于宣傳需要才夸大其辭,到省人民醫院治療后很快康復,本想早點回去工作,按紀天越的吩咐是多呆了四五天才出院。
按說清亭分管水利的副縣長應該是第一責任人,人家既然已經傷住院,總不好跑到醫院做筆錄、簽字吧省調查組也沒整理他的材料,算是躲過一劫。方晟聽說后嘆白翎不顧安危救下費約是何等英明之舉,否則費約將為英雄,而自己則要承擔所有責任
最意外的收獲是城北新城小區,一夜之間江業人突然發現原來賴以自豪所謂城區其實是低洼地,城北新城小
區才是風水學里的上首,龍騰虎踞之地剛剛開建的二期行已經看漲,不知多人到售房部掛了號,很多人非要先訂金唯恐到時排不上。
城區大部分商店超市都關了門,提諾納超市生意空前火,高科路汽車排長龍,等得不耐煩的干脆先到小洋蔥西餐廳吃飯,把葉韻忙得團團轉。
由于擔心費約下臺影響之前承諾的優惠政策,費智不顧公司部程序尚未完,以借款方式先打過來兩千萬強行啟工程建設。事后他跑過去看費約,進門后嚇了一跳,幾天不見費約已判若兩人,胡須拉碴,頭發白了很多,神消沉而低落,一付英雄遲暮的樣子。
“你是水災以來第一個上門的客人,很諷刺吧,打死一家親吶。”費約落寞地說。
費智暗慚愧,其實他并非專程看表哥,而是擔心工程建設后遭到方晟刁難,想請費約打個招呼。但費約這麼一說,他倒不好意思開口了。七扯八拉聊了三十多分鐘,臨別前費約突然說你的事請放心,我會提前做好安排,另外方縣長也是很大氣的人,不會故意設卡挑刺。
這瞬間費智仿佛又看到昔日練達睿智的表哥,其實他早看穿自己的來意。
相比心如枯槁的費約,許玉賢可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在場混跡了數十年,許玉賢深知這次水災事件鬧得很大,盡管當時的形勢刻不容緩,盡管初衷是為了保護梧湘安全,盡管吳郁明等常委都站出來分擔責任,但泄洪給下游三縣特別是江業縣造了災難后果,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能否認,至于對與錯,解釋權完全在省委高層。
說做得對,當時況非常危急,或許再晚幾分鐘梧湘市區將遭到洪水侵,以市區人口集和商鋪布的程度,會造重大傷亡,以及數倍于江業的經濟損失,況且一個地級市被洪水淹沒,政治上影響更惡劣,甚至波及省委領導。
說做錯了,為梧湘領導不注重市區抗洪搶險能力,及時掌控水位和汛,遭力后不拿出行之有效的應急措施,反而采取最簡單暴的泄洪手段,而且下達命令后留給下游三縣的準備時間太短,大概只有二十分鐘左右,很多離城區遠的河道開車趕過去都來不及。
因此如何理完全看領導注重哪個方面,說白了就是領導想不想把你拿掉。
領導都包括誰呢最有話語權的省委書記肖,和省長何世風。
新來的省委書記兩眼一抹黑,跟各地區市委書記都沒,會不會借這次事件立威,把自己一桿子擼這是許玉賢最擔心的問題。
省檢查組回去第三天,許玉賢給何世風打過一次電話,當時何世風辦公室里好像有其他人,因此盡打腔,說什麼“要相信組織”、“省委對這件事的定相當慎重”、“不要有力,干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等等,許玉賢越聽越沒勁,胡敷衍幾句便草草結束。
左思右想,許玉賢決定跑一趟省城事實上這幾天圈朋友、省委大院里的同事都這麼勸過,很多事電話里說不清楚,面談才現誠意。不過他也是顧慮,就是萬一到省城活的消息傳到肖耳里,恐怕又多一條罪狀。
但還是要力一搏,總比坐在提心吊膽好。
揣著張與不安來到省正府這邊,書說何省長外出開會;再問何時回來,書便有幾分不耐煩,完全沒了往昔結討好的模樣,淡淡說不太清楚。
再找于道明,因為方晟的關系兩人正常保持聯絡,誰知也不在省城,據說到基層視察災后重建工作。
連吃兩個閉門羹,許玉賢有些心慌,又去找平時相還算可以的幾位常委,可不是開會就是下基層,平時一個上午能遇四五位常委,今兒個邪門了
站在大街上,許玉賢茫然四顧,覺往常悉親切的省府大院竟有幾分威嚴和神,而自己竟有些心虛。
悵然若失沿著人行道走了會兒,許玉賢終于下了決心,撥出一個忘在角落里的號碼,對方很快接通,但沒說話,只有細細的呼吸聲。
“是我,有很要的事,”他一口氣講述了泄洪事件的全過程,然后說,“現在省委領導們都有意無意回避我,這不是好兆頭,你看能不能幫我引見下黃將軍”
隔了會兒,語氣平淡地說:“他從不參加地方事務討論,恐怕幫不了你。”
說完便掛斷電話。
自從被地府認定為絕世鬼醫之後,上門女婿林凡的小日子簡直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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