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白皎然再回來時,韓淵背對著山門坐著,一手舉著一本書,另一手握著一柳條,正在地上比比劃劃。
此刻的韓淵穿上了常服,發髻梳得整齊。他口中誦有聲,只看他的樣子,依然是風流俊朗的讀書郎。就算將他放在太學院,都不會有什麼異樣。
沒人會想到,他住在一座破廟,劃粥而食,就連上衫都需要自己手漿洗。
白皎然咽了口吐沫。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可他知道,他沒辦法對之前看到的場景,置之不理。
咣當一聲,是他手中沉重食盒落地的聲音。
誦聲停了。韓淵轉過頭來。這一次,寫在他臉上的驚訝不曾有假。但很快,驚訝再次被審視代替。
“是你?”
“我去得久了些……”白皎然赧一笑,“原本說好去去就回。韓兄,是我失信了。”
——不。真正人驚訝的,是你居然還肯回來。
韓淵并未說破,而是站起,接過他手中食盒。
“這是什麼?”
“我帶了些酒菜來……”說到此刻,白皎然突然有些心虛。抬眼一看,韓淵果然眉揚起,面上似笑非笑——讀書人的風骨,白皎然自己就有。這樣貿然帶來食酒菜,是否施舍意味過重?
“昨,昨日里是韓兄請客,今日我請也是應該的。”白皎然著頭皮說謊,“而且是我想要替父親招攬你進他門下學習,那今后韓兄和我出去,就都我請客了吧。”
韓淵呲地一聲笑出聲來。他上下打量白皎然。
——昨日他已經這小子的底,是個不太會應酬際的。卻沒想到,不會應酬就罷了,說謊居然還會臉紅。
莫非白府上下都這樣純良嗎?不可能吧,白知岳要真這樣單純,怎麼能爬得上史大夫的位置?
“白兄,從來都是考生們找關系,托門路,去奉承授業恩師。卻從沒聽說哪位恩師還要自掏腰包,才能招來學生的。”
“韓兄你不一樣。你才高八斗,見識過人,日后到了朝堂上,是大燕的棟梁之才。”
“棟梁之才?你就這麼篤定?”
“我自然篤定。”
“白兄,難道才高八斗,見識過人,就能做上?每年考生如過江之鯉,真正金榜題名的又有多?考上了,多人又一輩子屈居人下,做個小小吏!”
“旁人我不知道。”白皎然抬起臉,面上赧神也不見了。他信誓旦旦地說,
“但韓兄不同!韓兄在這樣環境中,依然沒有自暴自棄,心氣就與那些人不一樣!韓兄是一定能夠大展手,有所作為的!”
“……”
韓淵目在白皎然臉上打量,神態依舊是似笑非笑。白皎然的如虹氣勢不見了。他自己都能覺到,在韓淵目籠罩下,他兩腮漸漸熱起來。
一只手按在他頭上,用力了。
“這世上,你是第二對我如此有信心之人。”
“第二?那,那第一是……”
“自然是我自己啊。”
韓淵理所應當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