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當夜。
月在正空,星子閃爍。杜玉章果然著李廣寧替他置辦的那一盛裝,出席七夕宴會。
東宮花園,點燃數百只燈籠,上千火燭。這一片芒閃爍,與天上繁星相輝映,遠遠看過去是富麗堂皇。不勝收。可是,這樣的布置,卻更添了幾分暑氣。
“這天氣,可真熱啊。”
幾名大臣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不住著汗。雖然他們已經穿著禮制許可下最輕薄的服侍,依然是汗流浹背。
“若是這種天氣,能來上一碗綠豆冰羹湯……”
“這種場合,太子殿下也會從冰窖里取冰招待客人的吧。只是這夏日酷暑,冰塊難得,都是靠去年冬日存在冰窖里面的。用一塊一塊,咱們這麼多人,每人能分一小塊就不得了了。”
“一小塊也行啊!桂香坊的冰水糖飲,一小碗就要半錢銀子。里面冰塊也就我拇指大小,實在是貴啊!要是有機會喝上一大桶,這夏日的酷暑,算得了什麼?”
這大臣還在發白日夢,突然看到前面走來的人影。他拉了一邊大臣的袖子,
“那是杜玉章?杜大人這一裝扮……得上百兩銀子吧?”
“那繡工恐怕就不止了。杜大人可真舍得在穿戴上下本錢啊。這樣花銷,他的俸祿夠用嗎?”
“誰知道呢?不過聽說太子特別偏他,說不定是太子爺送的呢?”
“你開什麼玩笑?他是東宮的侍書郎,又不是東宮的太子妃。太子爺對他再好,也不至于送他禮服穿吧?”
“也不一定啊?你要這麼想——這一服,也就是上百斤冰塊的價錢。這麼一想,是不是就覺得也沒那麼貴了?”
大臣們小聲說笑著,氣氛很是輕松。畢竟,七夕設宴,就是讓大家聚在一開懷暢飲,不需要太過嚴肅。
直到李廣寧一黑金繡,得場來,場面才肅靜下來。
“諸位卿。今日本宮承父皇之命,在東宮宴請東宮屬。諸位大人都是我大燕的棟梁之才,更是我本宮的心腹之臣。來,我敬大家一杯!”
一言出,群臣應。一杯下去,李廣寧看了杜玉章一眼——那人鼻尖沁出細小的汗水,腮邊頭發都有些黏在臉上了。
……這麼熱?
李廣寧笑了笑,又舉起杯子。
“因此,本宮向父皇請命,特從皇家冰庫中取冰千斤,為諸位鎮酒助興!”
——取冰千斤?現在可是拇指大一塊冰就能價值半錢銀子的盛夏啊!雖然皇宮里不會賣冰賺錢,可這……這……這也太奢侈了吧!
群臣先是驚詫,隨后就兩眼放起來。倒不是說他們眼皮子多淺,為了點冰塊的便宜就興這樣。重要的是,太子真敢要,而陛下真的給!
雖然是小事,也能看出太子的魄力,陛下的寵信!
給東宮做,果然前途無量!
眾人都為了自己的前途而興熏然,唯有杜玉章側過頭,有些疑地看著李廣寧。
“寧哥哥,你取這麼多冰來干嘛?千斤,怕不是要將皇宮的冰窖取空大半?陛下知道這事麼?”
“你放心,我只說我為收買東宮人心,陛下不會責罰我的。”
李廣寧也悄聲說道,
“你往那邊去點……再過去點,好,就坐在那里。不要了。”
杜玉章歪著頭,不太明白李廣寧的用意。就在這時,宮人們扛著千斤重的大冰塊走了進來。就在杜玉章后三尺,冰塊擺了幾大盆,還有幾個手中拿著小冰斧,小鑿子的宮人在一邊叮叮當當砸起冰來。很快,一小碗一小碗的冰塊就被侍們端到了各位大臣的桌子上。
“那些斧鑿之人十分辛苦,王禮,找人替他們扇扇子。這個太小——要那種大的,風能送出三五尺遠就行。”
李廣寧又開了口,囑咐得這一個細致,
“他們站在后方,再近一些,對對,就這個角度——玉章,你覺如何?”
“啊?”
杜玉章有些愣神。不過在李廣寧指揮之下,大扇子扇出的風,“湊巧”每一下都從冰塊上掠過去,帶著水汽和涼意,撲到他上來。就這麼一會,那些鑿冰的還是滿頭的汗,他倒是署意消弭,不覺得熱了。
“我?我覺得……還涼快的……”
“那就好。”
李廣寧上又掛上笑意,向后仰在主位上。看下面群臣酣暢飲宴,耳邊聽得杜玉章清脆的聲音,
“諸位大人!今日,杜某奉太子殿下口諭,來給大家出一樣東西。大家以此為題,來作詩一首……”
眼看他溫潤如玉,雋秀清朗。后涼風習習而來,吹他袍擺,發輕揚。
“嗯,好看。漂亮。”
“殿下說什麼?”
王禮沒聽清,還以為李廣寧在囑咐他事,趕低下頭詢問。
“我說啊……我眼果然是一流,一眼挑中的,就是最漂亮的那個。”
“殿下品味自然是第一流的。杜大人這一袍服,人人夸贊。”
李廣寧又是一笑,仰首一杯純釀下了肚。那酒杯里擱著冰塊,口清涼,人舒暢。
“我選料的眼,自然也是最好的。”
——選的人,那就更不用說了吧。
【番外的番外】小劇場—宴席散后
“殿下,杜大人問你,要不要也來做首詩助興?”
“我就免了。這種游戲,他們臣子來玩就好。”
“殿下,杜大人說了,他想看你寫詩。”
“你告訴他,他替本宮代勞吧。本宮最喜歡聽他詩,聽了心里就高興。”
“殿下,杜大人說,他已經寫了好幾首了,不想再寫新的了。若殿下不愿跟他同樂,那就算了……”
“誰說本宮不愿與玉章同樂?”
李廣寧醉眼仄仄,著眉心。邊,卻是笑意盎然。
“本宮說想聽他親口讀給本宮聽,又沒有說他再做幾首,給那些大臣聽。你告訴他,本宮醉了,也累了。若他愿意,就等到宴席散了,帶著他最得意的詩作,來給本宮醒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