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拖延幾時,就是幾時吧。若他能夠接我……我就真的在他面前做一個富商寧公子,又有何不可?”
“陛下,這不妥啊。您畢竟是九五之尊,怎麼能一直以假份示人?微服私訪時候也就罷了。若是平時,杜大人真將您當平常富商……那別人要怎麼看待?他種種行為都得算是目無君主,欺君犯上了!”
“那又怎麼樣?從前他欺君犯上的事,做的還嗎?”
李廣寧苦笑著搖搖頭,
“什麼欺君不欺君,不過是逆了朕的心思。那時候年紀輕,朕心里容不下他的背叛,看他做什麼都不順眼。若認真計較起來……從前在東宮時,他出格的事做得嗎?那次跟我撂臉子,大冬天關了暖閣的門,自己悶在里面不出來。數九寒天,我在外面敲了半個多時辰的門——若當真論起來,那時候我就已經是東宮太子了!他這不是犯上?可那時候,他再驕縱些,只怕我都不會覺得是犯上。”
“陛下……”
“只是后來心里恨他,他做什麼,朕也放不下這份恨。所以他做什麼都是欺君,都是犯上!可現如今再回頭想,又覺得都不算什麼了。
罷了,朕自己不在乎這個君臣尊卑,誰還敢多說什麼?欺君就欺君好了!就算是欺君,又能怎麼樣呢?”
一番話聽下來,王禮吃驚地看著李廣寧。
從來是江山易改,本難移。李廣寧如何,王禮這個自小伺候他到大的老家奴,是再了解不過的!他從來眼睛里難沙子,恨都寫在臉上。對人好時,能將心肝都掏出來捧著這個人,可若是覺得此人辜負他的好,翻臉時更是雷霆手段,絕不容!若非如此,當年杜玉章在他手上,怎麼會了那麼多苦楚?
說句實話,當年雪夜報信事后,李廣寧竟然能留杜玉章一條命在,都讓王禮大為震驚了…
現如今,李廣寧竟能說出這番話來——難道他真的轉了?真的肯放下了?
若是如此……那這三年的苦苦追尋對李廣寧的改變,似乎比王禮之前覺到的更加大……
王禮還在暗自揣測,李廣寧已在桌邊坐下。桌上,是韓淵送來的匣子。王禮早就將信箋收好,也放在一邊。
李廣寧手指輕輕著那些信,將括的紙邊都得卷起碴。許久,他自嘲地一笑,將信箋推到桌邊。十幾封信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李廣寧站起,毫不猶豫地從上面踩了過去。
“陛下,您這是何意?”
李廣寧本已經到了門邊。聽到這話,他停住腳步,頭也未回。
“這東西你理掉吧。是燒是毀,隨便你。”
“陛下?既然是報,您還未曾讀過,老奴卻不敢隨意置……”
“沒讀過,朕也知道其中容。韓淵說了是當年真相——那也無非是杜玉章如何背叛朕,如何騙朕,又如何對不起朕。王禮啊,你知道朕其實脾氣不好,不得激。我看了這東西,若都是當年已經知道的事還好,若還有些我從前不知道的……”
他默然片刻,王禮也沉默著。王禮知道他的想法——若是杜玉章還有別的對不住他的地方,現在他知道了,只怕他又要大發雷霆。
“以往的我不得這些事,一定要從他上找回來的。可是這幾年過去……我才恍然發覺,人還在,什麼都好說。若是這個人都不在了,誰是誰非,意氣之爭,甚至心中那些不平與憤慨,有什麼意義?我不想死他,更不想報復他了。我希他好好在我邊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