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集市不遠,建了許多房子。其中最高的一棟,不過比別的房子高了三五個臺階,寬那麼三五步。這就是他看中的那一棟。
“其實,這房子沒什麼特別。不要就不要,也沒什麼。但這是個風水位,十分難得。”
“風水位?”
西蠻奴仆楞了一下。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你們西蠻并不講究這個。但在大燕,若是要簽訂協約,為求吉利,一定會選這樣的地方。換言之,到簽約之時,十有八九大燕會要求向這房子的主人借地。”
韓淵信口解釋了幾句。
自從那一次天牢中見了最后一面,他就再沒有見過白皎然。直到聽說那人做了宰相,而他被貶為庶民。那之后,他一路經商,逐財而,竟然將生意做到了西域之地——比西蠻更遠的波伊去了。
隔著一整個沙漠,大燕并沒有人知道,在遙遠的波伊崛起來了一個傳奇豪商,短短數年就已經是富可敵國。
“無論如何,我要這塊地方。就算不賣,我也要與這屋子的主人搭上線。”
——這一次的和談,十有八九還是白皎然出面。那人若需要借地,一定會與房屋主人見面。
想到這里,韓淵再次戴上了斗篷,往那棟房子的所在而去。可還沒靠近,就被一個人攔住了。
“這是主的別院!你是什麼人,也敢擅闖?”
“主?蘇汝?”
“大膽!你敢直呼主名諱!”
那西蠻人然大怒,一把掀掉了韓淵的斗笠,
“原來是個大燕人——若不是主有令,不許在平谷關外斗毆,我現在就拗斷你的脖子!好大的膽子!快滾!”
——不許斗毆?那個好勇斗狠的蘇汝,偏偏不許在平谷關外斗毆?
——主的別院?西蠻人不是住在帳篷里麼?什麼時候也開始建別院了?
韓淵眉一挑,邊忍不住出幾分笑容。面前就是兇神惡煞的西蠻武士,他卻一點懼也沒有,反而上前一步。
“……你們主,還未曾娶妻吧?”
那西蠻人一愣——這人話題轉的怎麼這麼快?就算主到現在也是條,管你什麼事?
“關你什麼事?還不快滾!”
韓淵笑了。
房屋主人是誰?還能是誰?這還用問?
他掃視周圍——此刻,屋子外面停了幾十匹高頭駿馬,還有雙目如矩的西蠻兵把守著。
——這麼大的排場?
——看樣子,蘇汝對杜玉章,還真是寶貝得啊。
——就是廢頂。這都幾年了,居然還是條……杜玉章心腸也很的,怎麼還沒被他給追到手?
說起來,韓淵還真有些想念杜玉章。只可惜,現在宅子門窗閉,他又不想太引人注意。就算想與老友見個面,暫時也沒什麼機會。
……
宅子里的人并不知道,外面有個斗笠男人窺探了一番,又轉走了。
此刻,他們更在意的一件事,是杜先生的病,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好?
“杜先生,您今日覺如何?”
一個西蠻年端著一碗藥進到臥室。看了看杜玉章,面憂。
已經是春夏之,杜玉章卻還蓋著一床棉被。他斜倚在床頭,微微氣著,腮上帶著些病態的嫣紅。
比之幾日前在湖邊,他似乎瘦了些許。但神狀態還算好。
見了年,杜玉章微微一笑,眼角帶著幾分紅。年神一,知道這漂亮的紅,卻代表著杜玉章的痛苦——若不是有些窒息,是不會呈現這樣的紅的。
怎麼這一次杜先生病得這樣嚴重,好幾日還不好轉?
可年臉上不敢表現得太多。他大咧咧笑著端上草藥。
“杜先生,春天就快徹底過去了。你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我沒事的。圖雅,卻是辛苦了你們。”
“哪有什麼辛苦?若不是你,我們哪有這樣好的日子過。尤其你還是主心里……”
圖雅笑著說到一半,卻不肯繼續了。
杜玉章也只是無力地笑笑。其實他和蘇汝并沒有什麼,可這些西蠻人卻總有些誤會似的。若是平時,他還會辯解一下。此刻,他病得厲害,連辯解的力氣都沒有了。
杜玉章三年前未能徹底斬斷愫,自然也不曾除舊疾。三年前,東湖中投水,牽引了肺氣,更是雪上加霜。
當初他到了西蠻沒幾日,就大病一場——那病癥來勢洶洶,間一口一口吐出來,淤里夾著塊。蘇汝嚇得要命,請了西蠻的大薩滿給杜玉章祈福,又灌下去無數草藥,才算將他搶回一條命來。
可那之后,他就落了病。每到春夏換季時,杜玉章的肺疾就要發作一回。要是遇到了冷熱空氣鋒,那病狀更要重上三分。
也因此,他不得不放棄在平谷關常住的計劃,常年住在湖邊休養。
“杜先生,您既然病著,就該在家里好好休養。主也是胡鬧——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帶你來平谷關!”
圖雅嘀咕著,很有些不滿。
“主只會欺負你,讓你替他理這些瑣碎事。大燕和西蠻做買賣,管你什麼事?為什麼你要關在屋子里寫條約?他自己就去打獵玩耍!真是過分!”
“不是這樣。”
杜玉章失笑,
“你們主倒是想我去打獵,可我不喜歡去。我寧愿為邊貿出一份力。”
“那也是他欺負你!”
圖雅翻了個白眼,
“明知道大燕人就要來了,外面哄哄的——你一來就病了,他怎麼能你去拋頭面?他倒好,自己去獵狼!真是活該他——”
——活該他追了三年,都追不到杜先生!
差點將這句也說出口,圖雅突然閉了。他趕看了杜玉章的臉——還好,還好,杜先生一臉深思,好像沒注意到。
圖雅長出了口氣。雖然主就是個笨蛋,但畢竟是西蠻的主啊。杜先生這麼好,要是他真能追到杜先生將他留在西蠻,那是天大的好事!可惜主好廢……三年了啊!他阿哥認識嫂嫂三年后,小侄子都會走路了!
——哎!主這個不爭氣的家伙!
杜玉章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而是陷了深思。
兩國邊貿已經三年了,確實穩定了局勢,也減了沖突。可是這貿易之利,現在只能惠及邊境的數人。
怎麼才能讓大燕和西蠻兩國大部分人都從中收益呢
或許,他該想些新辦法了。
#34;圖雅。#34;
#34;哎#34;年忙回答,#34;杜先生要做什麼#34;
#34;我下午想出去一趟,看看集市上的實際況。請西蠻武士們不要跟著我,我自己去就好。#34;
#34;那怎麼行!主知道,會發怒的!#34;
圖雅撅起,#34;何況爺爺之前也囑咐過,杜先生現在子太弱,發病時候更不能勞累!爺爺很快就會到了,等到天神賜福后,杜先生再出門吧。#34;
圖雅的爺爺,就是西蠻的大薩滿。圖雅年紀小,不能學薩滿巫,但是卻學到了許多薩滿教熬煮草藥,治療傷口的辦法,是個小巫醫。正因為此,蘇汝才派他照顧杜玉章。
#34;圖雅,我這是老病了,年年都犯,也不過是難些,其實問題不大。你不讓我出去,我心里著急,豈不更加誤事#34;
杜玉章好言好語,圖雅卻撅著,不肯讓步。杜玉章只好說,
#34;之前你曾經研究出一種新草藥,我還沒有試過。你不是說,那藥可以讓我減緩癥狀,幾天藥效都不會消失麼#34;
#34;可那藥是以毒攻毒,雖然沒什麼危險,卻有可能人暫時失明——之前試驗的十來個人里,就有兩個失明了好多天。杜先生,我怎麼能拿你冒險#34;
#34;無妨的,不是沒人有生命危險麼我先喝一點試試。確定沒事了,再喝了藥出門。這樣行不行#34;
#34;……#34;
圖雅依舊不不愿,沒有搭腔。可杜玉章能看出來,他已經有些搖了。
#34;咳咳,若是你當真不同意,我就只好自己強行出去了。圖雅,你們蘇主只說你照顧我,卻沒說你將我關起來,對不對我不過是要出門走走,也就是這方圓十里。難道,你真的將我當囚犯了#34;
“……”
“圖雅,你可知我當你是我的忘年,你卻將我當囚犯。唉,我心里十分難——心中郁郁,說不定病都好得慢些。”
#34;杜先生!#34;
圖雅氣結,
#34;你怎麼能這樣無賴,和我們主一樣!你……好好好,我這就去拿藥,你喝就是!要真的眼睛看不到了,別怪別人!你不是最喜歡讀書,到時候你讀不——別想讓我念給你聽,不可能的!#34;.
說完,圖雅氣哼哼地轉走了。留下杜玉章失笑不已——其實,這樣有些活潑的樣子,才是他真實的。之前,他被宰相位置上那三年抑得不茍言笑。但現如今失了拘束,子倒是又活絡起來。
“咳咳咳……”
——只可惜,磨人的病痛,他想要活潑地生活,卻也難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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