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葬?
——從來國葬都是厚葬皇帝、后妃,從沒有給其他人國葬的道理!
——尤其杜玉章,今日還是階下罪臣,明日就要國葬了?
韓淵心中疑,但他也知道不能這時候李廣寧霉頭。他恭恭敬敬答了個是。
【五月六日,亥時】
李廣寧坐在大殿上。漉漉的頭發披散后——他方才沐浴一番,又換了一嶄新的禮服。
王禮心中疑萬分,卻不敢詢問。今日的陛下經歷了太多,早就該崩潰發怒。可他沒有。
他簡直可以用一切正常來形容。
但眼下這節骨眼,一切正常,豈不就是最大的反常?
“陛下,您該休息了。杜相…奴才將他送出去,好好停放吧。”
王禮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就想將那尸弄走。可李廣寧搖了搖頭,
“你找人來,替朕將杜玉章上洗干凈,給他換上服。”
“……遵旨。”
很快,一切收拾停當。王禮也離開了寢宮。李廣寧慢慢走向那尸——雖然污泥塊被清理掉了,可尸看起來卻一點都沒像樣些。
那些猙獰的傷口,撕咬的痕跡,反而更加目驚心。
李廣寧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開目。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敢看那人的慘狀。他咬著,卻努力凝出一個冷笑,
“你看看你。掙扎了這麼久,最后不還是回到朕邊?跑?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嗯?”
可再怎麼維持出一副勝利者的樣子,他的眼睛還是繃不住地紅了。李廣寧角撇了下去,神經質地**著。
“杜玉章啊杜玉章……你好狠啊。對朕狠,對你自己也如此狠!就算要死……為何要這樣死在朕面前,朕看到這樣……這樣的景!”
“你這個……不忠不孝……欺君犯上的妖孽!……死得好……死得……”
李廣寧說不下去了。
他的平靜就像是暴風雨里的一張紙,迅速被撕了碎片。
李廣寧發出一聲泣,接著又是一聲。他跪倒在尸旁,嗚咽著哭了起來。他哭得像是一只野,哭得全都在抖。最后,他整個人都倒在尸旁邊,蜷了不樣子的一團。
李廣寧捂著臉,用力咬著掌緣。很快,手掌被他咬得模糊,淚水混著唾,從傷口流下去,就了無盡的淚。龍袍的領口也滿是帶著紅的痕。
李廣寧卻像是沒覺到疼。也像是只有上疼得厲害,才能減緩些心里的疼。
可顯然這不夠,遠遠不夠。
終于,李廣寧渾抖著,從懷里掏出那個小瓷杯。
——那杯緣殘存的滴,早就干涸了。可從來說鴆毒是見封,一滴致命……
——杜玉章啊杜玉章!你想這樣將朕一個人拋下?
——什麼江山社稷,什麼百姓生靈,什麼千秋萬代一雄主……杜玉章,你這樣慘死在朕面前,朕心中哪還能裝下其他!
李廣寧面上出一個虛幻的笑容。他將杯子舉起,舌尖上杯底殘余的藥跡。他要去追尋他的妖孽而去了——明日的國葬,將是他們二人的合葬!
生同衾,死同,杜玉章……就算死,朕也不會對你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