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今宵醉’已經到了。”
馬車夫一聲提醒,打碎了杜玉章的思緒。他點點頭,走進這京城最大的酒樓。
“韓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侍一見他,立刻恭敬帶路,
“杜大人您這邊請。”
頂層最大的雅間,幾個古雅的香爐著線香,散著渺渺煙縷。韓淵面前擺著幾壇個酒壇,杯盞也都備好了。可他卻沒有開封,只慢慢啜飲一杯清茶。
“杜大人,你來了?”
“韓大人,久等了。”
“不算久。”韓淵笑了笑,“我還以為這最后一夜,你與陛下不知該怎麼依依不舍,說不定今夜意綿綿,就不來了呢。”
杜玉章神一變。韓淵角上挑,
“杜大人,我又不是傻子。你是忠臣不假,可你所忠的怕只有一半是大燕,另一半還是陛下。就算背后搞些作,你不舍得的,還是陛下。”
“韓大人,你錯了。杜某心中,并非不舍。”
“是麼?不是不舍,便是不甘。不是不甘,便是怨憤。但無論如何,若你當真全不在意,早就拍拍屁隨著蠻族主走了,還用得著這樣苦心謀劃?杜大人,你說是不是呢?”
“……韓大人,這是承認自己是陛下的眼睛了?”
“是不是眼睛,又能怎麼樣?”
韓淵嘲弄一笑,
“就算我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東西,甚至看出有些人是自己找死——可有什麼用呢?好言勸不回該死的鬼啊。”
韓淵冷嘲熱諷,杜玉章卻沒有在意。他自顧自坐了下來,開了一壇酒。
喝酒誤事,往常他幾乎滴酒不沾。但今日,他直接給自己斟了一大碗,一飲而盡。
“韓大人,既然是該死的鬼,也沒必要多勸的。”
“勸不勸還有什麼用?反正都這樣了。”
韓淵深深嘆了口氣,
“杜大人,你暗中的那些作——若是你事先肯稟報陛下,那便是你忠心耿耿,一心為君。雖說有些自作主張,想來陛下不會怪你。當然,他也不會允許你真的這麼做。別的不說,徐家就是你輕易得罪不起的。”
“……”
“若你今日才稟報陛下,陛下措手不及,定然大為震怒。但既然事都做下了,陛下也不會眼睜睜看你去死。只不過,剿滅七皇子,徐家要出一份大力。到時候若不將你拋出去,陛下也不得不將你雪藏。此生你哪怕踏出皇宮半步,邊都要跟上三五百人。否則,就是有去無回。”
“……”
“可若是你現在還不說呢?杜大人,你心里該清楚,你聯系西蠻,勾結七皇子,哪一條拿出來都是大罪。就算徐驍秋是迫于你的威脅才肯倒戈保皇,但真到了陛下面前,他會替你作證?他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只會將功勞留在他一人上!杜大人,你與木朗來回書信,每一封都寫明了是投誠七皇子;西蠻那邊,難道你還指西蠻主能替你作證,證明你的清白?”
“韓大人果然什麼都知道。不愧是陛下的眼睛,當真察秋毫。”
韓淵呸了一聲,
“你真當坐在皇位上的會是傻子?這些報我早就收到了,我明白告訴你,陛下也早知道七皇子要造反,做好了應對準備!但是直到昨日,我知道你和徐家的事,才將你的計劃串聯到了一起!杜玉章,你膽子是真的大!”
“看來你還沒有將我參與其中的事稟告陛下。”
“我是該稟告陛下。可……”
韓淵一向尖舌,此刻卻破天荒沉默起來。杜玉章卻渾不在意似的,還給他倒了杯酒。
“來,韓大人陪杜某喝一杯吧。”
“杜玉章,你真是……”
韓淵瞪了杜玉章一眼,卻乖乖喝了這杯酒。他抹抹,沉片刻。
“若我真是只眼睛,咱們相識一場,我就為你瞎一回。”
“哦?”
“杜大人,我不信你沒有后路——你能說西蠻主替你出兵,想必你趁帶你走,也不是難事。今晚你若是想走,老子就當看不到!可明早,我就一定要明明白白將這事稟告陛下了。”
“韓大人,這事關系太大。若是陛下知道你放我一馬,絕對會大為震怒。你不必為我冒險的。”
“哪個愿意替你冒險!你想得倒是!老子怕你死太慘,白皎然不了!”
“……那韓大人就替我勸勸白大人。我這樣的逆臣死就死了,都是咎由自取,不足為惜。”
“行,以后給你上墳時候要是遇到了白皎然,這話我一定替你帶到。”
“哈哈哈哈,好!那就拜托韓大人了!”
杜玉章低聲笑著,又給自己倒滿了酒。宰相位置坐了三年,他不曾拉幫結黨,更不愿酒桌應酬。私底下,他也沒什麼朋友,能陪他一醉方休。
所以許多人并不知道,杜玉章酒量其實很好,甚至可算是千杯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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