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忤逆陛下。天晚了。臣累了,想回去休息。”
“去吧。”
這一去,恐怕再也見不到這樣和悅的李廣寧了。
杜玉章心中清楚,后日七皇子起兵之時,就是他計謀實現之日。他私會西蠻人,串通七皇子,脅迫徐驍秋,樁樁件件都是死罪。除非李廣寧心底信任他到了極點,否則他是必死無疑。
——李廣寧,可能會信他麼?
杜玉章抬頭看了李廣寧最后一眼。大燕皇帝低著頭,神專注。杜玉章又看了一眼,終是起而走。
罷了,也沒什麼好留。
可還沒等走出房門,杜玉章聽到后突然傳來一聲,
“等等!”
“陛下有何吩咐?”
“三日后,就是五月初三了。”
杜玉章停住作。他背對李廣寧,一句話也沒說。李廣寧聲音從他后傳來,似乎有點猶豫,又似乎下定了決心。
“若你愿意……那一日我們回東宮看看。許久不曾回去了,其實朕常常夢到那時候,日子多麼逍遙。”
“……”
“玉章,其實朕這些年夢到回東宮,每次邊都有你。”
“……”
“玉章……朕說一筆勾銷,是真心的。”
“……”
杜玉章依然一言未發,卻紅了眼眶。
——真是沒出息。杜玉章想,他明明下定決心,絕不會再為這人掉一滴淚的。
“杜卿?”
李廣寧起了,走到杜玉章后。他捧著杜玉章的臉,拇指從他眼角抹過去。
“你怎麼了?哭什麼?”
“臣不是哭。”
杜玉章咬著,強出幾分笑意。
“臣是高興啊。”
“……小孩脾氣。”
李廣寧似乎松了口氣。他帶著笑意,在杜玉章額頭親了一口。
“不用這樣高興。杜卿,過去的事朕都原諒你了。你我君臣,日子還長——我想到日后,心里總是很歡喜。”
話說到此,李廣寧住了口。他不住親吻杜玉章的臉,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以后你乖些吧。朕脾氣急,你別自討苦吃。你乖些,朕也能待你更好些。好麼?”
“……好。”
得了這一聲“好”,李廣寧臉上亮了起來。他笑著問杜玉章,
“好!五月初三那天,你我做點什麼?賞花?對弈?我他們先回東宮好好準備,打掃收拾出來,不要到了那時候手忙腳,敗了興致!”
李廣寧說著,手臂一揚,就要喚王禮進來。可一只冰涼的手按住了他,
“陛下不急。”
杜玉章抬起頭。他眼角依舊紅著,笑容卻帶著說不出的意味。
“等過了后日,若陛下還愿與玉章同去,再安排也不遲。”
李廣寧一愣,隨即失笑出聲。
“為什麼?朕可是皇帝,難道還會反悔?不用等到后日!今日朕就可以答應你——不是今年,以后每年五月初三,朕都陪你過!如何?”
“是麼?那再好不過了。”
杜玉章微微一笑。
“臣,謝陛下隆恩。”
……
離開皇宮后,天是徹底沉下來了。
馬車輕快地跑在甬路上,杜玉章推開車窗,任冷風吹過他的臉。著悉的街邊風景,杜玉章神惆悵。
——蘇汝今夜會與他見最后一面。他將以宰相的名義,與蘇汝簽下邊關和談的協議。
若七皇子計策功……
——后日,徐驍秋的人會在京城外發難,與蘇汝的人沖突。沖突會擴大,有人在城中防火,一片混中,許多著西蠻式樣服的人會在城中到放火。
——五月三日,將縱火事嫁禍西蠻后,木朗將渾水魚,在徐驍秋軍隊支持下迅速占領皇宮。太后里應,徐驍秋外合,解救出苑中的七皇子,殺死李廣寧,最終奪得皇位。
杜玉章的糧食與徐驍秋的兵,是七皇子棋局中關鍵的兩顆殺子。
七皇子卻不知道,他自己,也是杜玉章手中的一枚棋子。
徐驍秋的兒子在杜玉章手里。他會在宮變的最后關頭反戈一擊,將七皇子勢力連拔起。不管是暗中支持他的木朗,還是興風作浪的太后,都逃不過這一張天羅地網。
七皇子還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利用西蠻人攪混水。卻不知蘇汝早就答應杜玉章,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心照不宣的配合表演。
而蘇汝的唯一條件,是在發兵變后,杜玉章要趁跟他走。
這整件事,杜玉章沒有對李廣寧吐一個字。
但他知道,瞞不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