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修很快被帶到了裴硯知的書房,進門看到裴硯知面沉沉地坐在書案後面,目冷冰冰地落在他上,不帶一溫度,也不帶一。
裴景修暗自心驚,上前隔著書案給他行禮:“小叔,穗和怎麼樣了?”
裴硯知抓起書案上的幾張紙甩到他臉上:“先看完這個再和我說話。”
紙張打在臉上,又輕飄飄落在地上,裴景修強自淡定,彎腰低頭去撿,視線落在其中一張紙上,心頭狂跳了幾下,保持著半彎的姿態僵在那裡。
紙上寫的是一份供詞,供述人是國子監的一個名丁印的典籍。
典籍負責文書和書籍的管理與抄錄,自己前天才拜託他幫忙抄錄了兩份名單。
就是給穗和的那兩份名單。
而丁印供述的,也正是替他抄錄名單的事。
當年那樁案子,因為案重大,涉案人員的名單在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以及國子監都有備份。
他想著,小叔在三法司都有人,所以才暗中買通了國子監的典籍,請他幫了這個忙。
可他都已經這麼謹慎了,怎麼小叔還是這麼快就知道了?
雖說都察院有監察百之責,可國子監典籍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吏,難道連這樣的人也在都察院的監察範圍嗎?
小叔明明一直在家養傷,他是怎麼做到對這些小事都瞭如指掌的?
裴景修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小叔都把供詞甩他臉上了,他再否認已經沒有意義。
但小叔選擇在家中和他攤牌,而不是把他抓去都察院,是不是說明他也不想把這件事拿到明面上說?
那麼,他想利用這件事達到什麼目的?
裴景修強迫自己冷靜,慢慢地將那些紙張一張一張地撿起來,而後直起,面平靜與裴硯知對視:“小叔是怎麼知道的?”
裴硯知冷笑一聲:“這份名單在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以及國子監都有存檔,你怕我在大理寺和刑部有人,便將主意打到了國子監,你以為我在國子監就沒人嗎?”
裴景修默然,小叔連他心中所想都猜得分毫不差,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裴硯知目灼灼地盯著他:“你明知道我和沈大學士的關係,為何要接這個案子,你打的什麼主意?”
裴景修自然不能說實話,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若說我想替小叔查詢真相,小叔信嗎?”
“呵!”裴硯知冷笑,反問他,“你覺得我信嗎?”
“小叔不信,侄兒也沒辦法,小叔想讓侄兒做什麼,不如直說。”裴景修不想繞彎子,索直接問出來。
裴硯知子前傾,將桌上的筆墨紙硯推到他那邊:“你不說,我也不想知道,你現在寫一份斷絕關係的宣告放穗和自由,這件事我就當沒有發生過。”
裴景修臉大變。
難怪小叔要私下裡和他說這件事,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不可能!”他斷然拒絕,“別的我都可以答應小叔,唯獨這事不行,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穗和離開。”
“你確定?”裴硯知冷冷道,“陛下對這案子諱莫如深,你猜我把這事告訴陛下,你剛到手的四品還能不能保住?”
裴景修的手在袖中攥,不甘示弱道:“小叔能說,我也能說,如果我告訴陛下小叔是沈野的學生,小叔的位只怕也保不住吧?”
“你有什麼證據?”裴硯知指著他手中的供詞,“你也像我一樣,拿到了誰的供詞嗎,還是說你有別的證據能證明我和沈大學士的關係?”
裴景修啞口無言。
他沒有證據。
小叔和沈大學士的關係,連穗和都不知道,現今世上,除了他和小叔和祖母,恐怕再也沒人知道了。
沈大學士寫給小叔的信,他當年只是匆匆看過,並沒有帶走。
況且當年的他怎麼能想到有一天會和小叔走到這樣水火不容的地步。
雖說皇帝疑心重,只要他告發,皇帝就會懷疑,那也不及小叔這實打實的證據更為有力,小叔完全可以說他是推卸責任,胡攀扯。
再者來說,如果皇帝問他為什麼抄錄那兩份名單,他要如何回答?
答不上來,死路一條。
實話實說,還是死路一條。
所以,他是該為了保住自己放穗和自由,還是為了穗和與小叔拼個魚死網破?
他以為他掌握著穗和的,就可以拿穗和一輩子,可是現在,這個卻像一張網,反過來將他網在其中。
他這樣,算不算是作繭自縛?
他當初為什麼要贖穗和呢?
因為沈大學士在信中把穗和寫得太過好,因為他想從穗和上獲取一些關於科考的門道,順便再讓穗和把一的才藝傳授給妹妹,好讓妹妹說門好親事,為他仕途的助力。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暗的原因,就是他不甘心總是被人拿來和小叔相比,所以才想把小叔的人搶過來,讓小叔痛苦的同時滿足自己的報復心理。
可是現在,他已經分不清他和小叔到底誰更痛苦,誰更幸福?
小叔與穗和違揹人倫,備煎熬,可他們卻彼此相。
自己與穗和名正言順,可穗和卻不他,想方設法地想要和小叔在一起。
所以,還是他更慘一點吧?
他是一個被心的人拋棄的人,現在還要被著寫下斷絕書,將心的人雙手奉還給自己的敵。
這樣的話,他這遮遮掩掩,做賊似的三年又算什麼呢?
裴景修閉了閉眼,只覺得一腥熱從心口往嗓子眼翻湧。
他咬牙關,生生嚥下那腥熱,不想在小叔面前丟掉他最後的尊嚴。
他深吸一口氣,在裴硯知對面坐下,拿起了筆。
輕飄飄的一支筆,在他手裡卻似有千斤重,他握筆的手都在止不住地抖。
這一筆落下,他就真的,真的,要失去穗和了。
他為了留住穗和,不惜與長公主對抗,不惜與國公府對抗,不惜與祖母對抗,最終卻敗在了小叔手裡。
所以,從小到大那些人說的也沒錯,他到底還是比不過小叔。
他狠了狠心,將筆蘸飽墨水,艱難地在紙上寫下一篇讓他無比屈辱和心痛的斷絕書,每一筆,每一劃,都像刀子在割他的,讓他如同被凌遲一般的痛不生。
裴硯知適時提醒他:“把賣契丟失的事也寫上,自立書之日起,無論賣契能不能找回都算作廢。”
裴景修握筆的手頓了頓,心裡的屈辱越發強烈。
可他不能反駁,只能按照裴硯知的要求寫。
他終於寫完,在末尾簽下自己的名字,摁下自己的手印,紅著眼睛將紙張遞給裴硯知:“請小叔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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