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猛地抬頭，錯愕地看著他，像是沒聽清他的話，語氣不確定地問道：“大人說什麼？”

裴硯知偏過頭，躲開了的目，重複道：“把我在莊子上和你說的話都忘了吧，就當我從沒說過。”

穗和這回聽得清清楚楚，卻仍是不信，聲道：“大人能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嗎？”

裴硯知的心都因著這句話抖起來，他轉過頭，向孩子黑漆漆蒙上水霧的鹿兒眼，從那裡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很慚愧，也很難過，斟酌了許久，才嗓音黯沉道：“是我的錯，是我的心不夠堅定，是我沒有思慮周全，我以為你跟著我會比跟著景修要好，事實上，我並不比景修更適合你。”

穗和仰頭向上看，長睫快速眨，退快要流出來的眼淚，跟在他後走出皇宮時的歡喜已經然無存。

“大人說的不合適，是以什麼標準來衡量的？”剋制著自己的緒問道。

裴硯知追著的視線，看到捲翹的長睫上有溼潤的水氣，很想手去幫一。

可他沒有，他只是坐直了子，冷靜道：“以風險，以安危，以生死。”

“可我不是。”穗和說，“我是以快樂，以尊嚴，以自由來衡量的，如果我不能得到這三樣東西，就算在裴景修邊平平安安無疾而終，也不過是一條被鐵鏈拴住的狗，一隻被鐵籠關住的鳥，”

裴硯知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疼得眉頭都皺起來。

他何嘗不知道想要快樂，想要尊嚴，想要自由，可是他不確定他能給得了。

畢竟他自己也是個不快樂的人。

他也沒有自由。

他的尊嚴，是在刀尖上行走換來的。

“穗和。”他了一聲，又向道歉，“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招惹你，這些年，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心算計好的，唯獨在你這裡，我失算了。

我以為我能保護你，但我忘了，我這樣的人不能有肋，你那麼聰明，從皇帝把你留在宮裡這件事上應該就能看出來……”

“所以，是怕我拖累你，對吧？”穗和打斷他，“如果是這樣，大人直說就行，不用拐彎抹角，我也一直都怕自己會拖累大人的。”

裴硯知搖頭：“不是的穗和，我是怕我連累你，怕你再因為我到傷害。”

“那又怎樣？”穗和說，“難道大人沒有介我的生活時，我就是無憂無慮的嗎？我在西院過的日子，難道比在宮裡更好嗎？在宮裡被五皇子惦記，在西院難道沒有被裴景修惦記嗎？我不是一直都在泥沼裡嗎？”

“……”裴硯知被問住，半晌才道，“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穗和倔強地問，忍了許久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大人知道我在宮裡是怎樣堅持下來的嗎？

因為大人在外面，因為知道大人在為了救我出去而努力，才覺得日子是有盼頭的。

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告訴自己，只要再堅持一下，就可以見到大人……”

偏過頭，以袖掩面：“現在，終於可以見到大人了，大人卻告訴我，你錯了，你不該招惹我。

既然如此，大人不如不要救我出來，我再也不想回到西院，每天晚上想著怎樣逃避和裴景修同房。”

又轉回頭來看他，淚水爬了滿臉：“既然橫豎都不行，大人找個沒人的地方把我放下，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裴硯知看著孩子被淚水濡溼的小臉，心裡是從來沒有過的矛盾和糾結，糾結到腸子都打了結。

末了，他長嘆一聲，手將穗和拉過來，摟進了自己懷裡。

“別哭了，是我不對，我再也不說那樣的話了，從今往後，生也好，死也罷，我盡力護你周全就是了，若實在護不住，你也別後悔今天的決定。”

“我不後悔。”穗和在他懷裡哭出聲來。

他的懷抱結實又溫暖，讓的委屈無限放大，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傾洩而出。

“好了，不哭了，臉上的胭脂都沖掉了。”裴硯知掏出帕子給淚，用這輩子最溫的聲音哄一個姑娘。

他越是這樣，穗和越想哭，在宮裡這麼多天的驚嚇，的委屈，統統化作眼淚流出來。

裴硯知哄不住，低頭吻住了的，將那輕聲的嗚咽悉數堵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