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桑蹲在角落裏，一抬眼，就看到了陸昀知居高臨下過來的麵容。

    “自己主過來，還是等我去逮你？”

    陸昀知給出的這兩個選項，陳桑表示……

    一個都不想選。

    但要是選第二個，難以預料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不夜城這片屬於陸昀知管轄的地界，陳桑不敢再猶豫，連忙撐著手從地上爬了起來。

    站起來的時候，還因為蹲的時間太長，子不小心踉蹌了一下。

    陸昀知眉心微蹙，快步上前扶住。

    手腕及皮的那一刻，他上的溫度隨之傳來。

    明明是溫熱的，卻讓陳桑驀然間有種不寒而栗的覺。

    立刻想要回手，卻先一步被陸昀知強行扣住手腕。

    “好心扶你，你跑什麽？”

    陳桑：“那我現在已經站穩了，你能鬆手了嗎？”

    說完，強行將自己的手腕了回來。

    陸昀知也不發脾氣，而是輕飄飄的一句，“你怕我？”

    陳桑的心髒“噗通噗通”跳得飛快，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剛剛那樣對待那個人，不就是為了殺儆猴，做給我看的嗎？”

    這是陸昀知一貫會使用的方式，如同當年馴服那般。

    陳桑最初覺得可怖，可當陸昀知一語點破的藏之地後，當即反應過來，那個人就像是不聽話的。

    但凡敢違抗陸昀知命令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陸昀知不以為意，“可我會那麽對，卻不會將同樣的方式用在你上，這就是區別。”

    陳桑：“……”

    難不，還要對他說句謝謝不？

    大概是因為在港城，加上又是在陸昀知的地界兒，陳桑的底氣遠不像先前那麽足。

    “我能走嗎？”問。

    “不能。”

    陳桑：“……”

    就知道會是這樣。

    到了他的地盤，想要，顯然沒那麽容易。

    既然走不了，陳桑幹脆想問點實際的。

    “我聽說，祁六是你的手下？我能問問，當年他為什麽要故意針對陳家嗎？是你的吩咐？”

    陸昀知臉上嘲諷味濃，“一天到晚覺得自己聰明，你問這話之前，怎麽不先想想……我跟你家哪兒來的過節？”

    陳桑驚訝地看著他的臉，這才想到……

    是了。

    陳桑大一的時候，陸昀知大三，滿打滿算，他不過大兩歲。

    陸昀知今年二十七歲，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紀，風華正茂，沉穩斂。

    要怪也怪他從前在那方麵有些癖好，喜歡拿將兒養，這才讓陳桑下意識地忽略了他的年紀。

    陸昀知說的不錯。

    當年陳振山跳樓的時候，陸昀知才十七歲。

    那時候的他，不說有沒有掌權，就連有沒有在京城都是個未知數。

    自然而然的，也不會跟陳家的事扯上關係。

    “照你這話的意思是……”陳桑問道，“祁六這麽做，純屬個人報複？”

    陸昀知扯起角，“難道你不知道，他是你父親的舊人？”

    “這不可能！”

    陳桑的腦袋差點炸開。

    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陸昀知似乎在跟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是在故意耍吧？

    陸昀知開口，聲音不鹹不淡，“有什麽不可能的，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乖囡的份上，我用得著跟你說這些？”

    “他……他跟我媽媽結婚了，生下了我。而且，他在我媽媽懷孕期間，就出軌了自己的小姨子，生下了江榆。你說這樣一個人是深櫃？怎麽可能？”

    “男人年無知的時候，難免會被人掰彎了誤歧途。我那位嶽父大人不是深櫃，頂多算個雙，但架不住……祁六是。”

    當初祁六為陸家一手訓練出來的手下，被派往京城執行任務，意外結識了陳振山。

    兩人好過一段時間，但最後由於陳振山難以接這段不為世俗所容的，選擇了相親結婚。

    而陳桑的母親江珍荷，就是他的結婚對象。

    恰逢祁六被調往外地，這段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陳桑覺得陸昀知這般說辭離譜，離譜到讓差點都沒留意陸昀知提及陳振山時，居然用了“嶽父”這一稱呼。

    “祁六要是深櫃，他兒哪兒來的？”

    “撿的。”

    陳桑啞口無言。

    陸昀知挑眉：“怎麽、不信？”

    “我信。”

    不知怎的，陳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十五歲生日那天，祁六和陳振山衫不整地從休息室出來的畫麵。

    當時的作為一個不諳世事的，對此不明所以。

    就算心裏閃過幾分怪異，也不會多想什麽。

    可如今，若是以陳桑二十五歲的年紀再去看當初的事，明顯察覺出了一端倪。

    而且，更重要的是……

    陸昀知沒必要騙。

    陳桑喃喃道，“那後來呢？為什麽他們又會反目？”

    “你十五歲生日那年，祁六找到機會，被重新調往京城。他跟陳振山見了一麵後，舊複燃，想跟他再續前緣。”

    “陳振山一直拖著，沒給出正麵回應。祁六以為他擔心傷害家庭，所以才這麽做，表示理解。可是，他萬萬沒想到……”

    “他萬萬沒想到，我……”爸字到了邊，陳桑還是沒有出口，“陳振山居然婚出軌自己的小姨子，還聯合小姨子一塊害死了自己懷有二胎的妻子，並在妻子的葬禮過後，迅速迎娶小姨子進門！”

    短短幾十個字，之於陳桑而言如同錐心之痛。

    縱使相隔數年，依舊讓難以釋懷。

    接下來的事，似乎變得順理章起來。

    祁六覺得遭到了陳振山的背叛，怒而選擇報複。

    他背著陸家，借用霍景宏的手，整垮陳振山。

    而陳振山則一心以為，祁六這位舊人不計前嫌，專程為自己介紹了霍家這麽大的靠山，想要帶他一飛衝天。

    之餘，陳振山又恰好發現江珍蓮似乎跟外麵的男人勾勾搭搭，沒表麵上看著那麽正經。

    所以，他才打算跟江珍蓮離婚。

    同時也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向祁六表明決心，努力綁住祁六這位能帶他攀上登雲梯的貴人。

    而這，也就是當初江榆口中所說的：

    “陳振山明確說過要跟我媽離婚，還說他馬上要賺一大筆錢，讓我媽後悔！”

    隻是，一直到陳振山被死的那一刻，祁六都不知道他打算跟江珍蓮離婚的事。

    而祁六也因為這次私自行，違背了陸家的命令。

    他擔心會被陸家抓回港城，不得不在陳家出事後叛出陸家，自此姓埋名，湮沒於人海。

    所有的一切，到這一刻終於全部串聯起來，拚湊了當年陳家之所以會走到家破人亡這一步的最終真相。

    陳振山祁六嗎？

    未必。

    他甚至不江珍蓮。

    要不然，也不會放任江珍蓮養在外頭這麽多年，讓江榆當了這麽多年的私生。

    從始至終，他的隻有自己。

    他本想借用跟江珍蓮離婚的事，給祁六一個驚喜。

    不巧江珍蓮和霍景宏之間的婚外先一步曝，陳振山也因此死在了霍景宏的報複以及祁六的算計之下。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想查清楚整件事的真相。可我沒想過，最後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陳桑印象中的陳振山，是個有些矛盾的人。

    無法以偏概全。

    作為丈夫，他婚出軌，是世俗意義上傳統的渣男。

    可作為父親，他確實無可挑剔。

    是他的掌上明珠，他亦竭盡全力為提供了最好的生活。

    就連當初，江珍蓮帶著江榆嫁陳家時，陳振山也一直瞞著江榆是他親生兒的事實。

    而這，正是因為顧忌到了陳桑。

    一直到陳振山死後，他完的父親形象才開始出現了割裂。

    曾經的陳桑以為，得知陳振山參與害死母親，以及發現江榆是他婚出軌所生的兒這兩件事，於而言已經是最大的打擊。

    卻沒想到，越是將當年的真相繼續深挖下去，越會覺得好的假象背後，掩埋的竟是怎樣的不堪。

    而這不堪的對象，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陳桑眨了眨眼睫，眼眸一闔，才驚覺滿臉是淚。

    有那麽一瞬間，後悔了。

    恍然意識到，並不是這世上的每一件事都需要刨問底。

    有時候，當個癡人未嚐不可？

    “哭什麽？傻囡。”陸昀知抬手，一點點拭去陳桑臉上的淚水。

    “過去這麽久的事，說白了無非是糾紛，再正常不過。就算你回到當年，作為一個旁觀者，也做不了什麽。”

    陳桑將臉偏到一旁，“可能是因為沒想到，我爸居然會跟祁六……”

    “新時代，觀念還那麽傳統？灣城那邊，兩個男之間都能領結婚證，這年頭，講究的是自由，婚姻自主。”

    陸昀知不假思索，“人生短短幾十年，無所謂過什麽按部就班的生活，活得快樂最重要。”

    “那你呢？”陳桑下意識問道，“你快樂嗎？”

    陸昀知突然看了陳桑一眼，漫不經心一笑，聲音喑啞低沉得近乎破碎，“你在我邊，我就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