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個屁!”姑娘急了,“那是一個疤嗎?橫七豎八,新的舊的,渾上下到都是,像是刀割的,像是皮帶的,又像是煙頭燙的,哎我分不清,你不知道多嚇人……”
“臥槽,這麼嚴重?要不要報警啊?”
“不用,說都是從前……”
后面的聲音得更低,聽不見了。
貨架后,一聲不吭的男人低著眼睫,眉眼沉沉。
眼底如晦暗的云緩緩覆蓋。
“從前”兩個字,好像一支逆向的箭。
將思緒扯回十年前,那個冰封的冬夜。
他第一次去季凡靈家的時候。
第16章 接人
2014年年末,北宛迎來罕見的寒。
連續一周的特大暴雪掩埋了車輛,封堵了街口,以往熱火朝天的小吃街因為氣溫影響人流驟減,只有室餐館還在勉強營業。
紛飛的鵝大雪里,一個人影撐著黑的傘,在雪里踩出一條長長的腳印,沒有在街邊任何一家店停留,獨自一人,漸行漸遠。
悉小吃街的人都知道,每天晚上,這個年都會從學校門口走到小吃街,橫穿小吃街,在江家小面門口拐彎,穿過馬路,走向以老破舊聞名的居民區。
像是沿著一條既定的路線在前行。
又像是被困在原地無法離開。
此時季凡靈已經失蹤月余,在學校里的討論度越來越低,唯一的親人早早放棄,警方也不得不蓋棺定論,認定其死亡。
只有傅應呈還在尋找,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一遍遍沿著那天晚上的路線,重復,再重復。
他天生是個極端理主義的人,從不做無用的事。
此時卻有冷靜的瘋勁。
或許比起堅信仍活著。
他只是,不肯讓最后一個還在找的人消失。
仿佛堅持得夠久,總有一天,他路過街口,會看到想見的人。
……
傅應呈走到小區門口,停下了腳步,正準備離開,看見小區外停著一輛小貨車,一個中年男人站在小貨車邊和司機爭吵。
男人在搬家,要貨車開到單元樓底下,司機說小區不允許貨車進,男人就氣急敗壞日娘搗老子的咒罵。
傅應呈掀起傘沿,看見男人的臉。
——季國梁。
高中季國梁只來過一次學校,那是高一剛開學的時候,他在老唐辦公室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訴人早逝家庭困難兒可憐,找老唐借錢。
老唐心,當即借了一千,結果季國梁就沒影了,最后還是季凡靈得知了這件事,了家里的錢還給老唐。
當時季國梁在辦公室痛哭的時候,傅應呈因為聽到季凡靈的名字,所以多看了一眼。
此時認了出來,神使鬼差地跟上。
季國梁上了樓,過了會,抱著一紙箱的雜下樓,摔在路邊,里罵罵咧咧。
紙箱里是高中的課本,作業本,鉛筆,書包,孩的頭繩,一個在舊中顯得格外漂亮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名穿著白子,眉目溫婉清秀的人。
還有一些舊服、舊子,甚至灰蒙蒙的,垃圾一樣堆在一起。
“終于搬家了?快滾,滾得好!”一位剛從菜市場買完菜的老回小區,對季國梁的背影發出痛罵。
老蹣跚上前,彎腰,翻了翻季國梁扔掉的箱子:“怎麼全扔了!真喪德哦。”
“您認識這家人?”旁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老抬頭,發現頭頂多了柄黑的傘,替撐傘的年高挑好看,臉上沒什麼表。
“我住他家對門。”老人終于找到一個發泄口,“這家媳婦死了,丈夫又是個賭,白天睡大覺,晚上聚一群人鬧得震天響,吵得我夜夜睡不著。”
“兩人就一個兒,出車禍死了,才死多久啊,這混賬玩意把凡靈的東西全丟了!你那些破爛才該扔掉!”老人沖著樓上大喊了聲。
“凡靈。”年很輕地咬字。
“……是啊,小姑娘在讀高中,本來明年都高考了。有時我拎不大米,就幫我搬上樓,還跟我道歉說他家影響睡覺了,我說那又不是你做的事,對吧?哪到你來道歉。”
“多好多乖一小姑娘,結果,哎……哎!”
老言又止,恨恨跺了下拐杖:“這混賬隔三差五就打!”
空氣安靜了一瞬。
冰冷的雪落在傅應呈漆黑的睫上。
年沒有搭話,老人還是嘟嘟囔囔地講了下去:“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個德行,打孩子算什麼玩意,你不知道有時候他打得……真造孽啊。”
“有次我以為要出事,找了居委會,還報了警,結果警察說只能警告教育,那之后他變本加厲,反而害了凡靈,我又不敢報警了。”
“老天不開眼,怎麼死得不是他……”
絮絮叨叨的蒼老嗓音,逐漸消散在風里。
良久,年彎腰接過老手里的菜,嗓音干:
“我送您上去。”
因為房東用押金要挾,季國梁不得不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搬走。
此時季凡靈家里空空,只剩被煙熏黃的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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