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火爐前燒水,桌上兩隻紅泥茶盅,被他淡然影響,陸曈開口問:“宮裡後來發生了何事?”
孟臺驛站的人只有短短兩句,皇城卻已地覆天翻。話說得輕描淡寫,但陸曈清楚當日景一定很驚險。
“你不是都知道嗎?”裴雲暎揭開壺蓋,白雪堆積在壺中,火苗一,即刻消散。
他第一次見到陸曈時,陸曈也是將一罐雪水煮化,那時說,這“臘雪”。
一晃已六年過去。
陸曈看著他:“你的人都沒事?”
裴雲暎沒說話,低頭時,睫低垂下來。
那其實是很腥的一夜。
蟄伏多年的反撲,總是殘酷而無。勝敗乃兵家常事,然而對於那個位置來說,機會只有一次。
曾不可一世,弒父弒兄的男人也會被安逸消磨鬥志,變得一無是,他的惶恐與不甘令這最後一戰顯得可笑,困死於自己牢獄。
梁明帝扶著金鑾殿的龍椅,著他們的目憤怒而不可置信:“你們、你們你竟然背叛朕!”
寧王微笑,嚴胥冷漠,殿外刀劍兵戈聲不絕,而他拭去滿臉的,眼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戾瘋狂。
“陛下,”他平靜道,“五年前皇家夜宴,你欠我的那一劍,是時候該還了。”
這世上,各人有各人恩仇。
寧王揹負父兄被害之仇,他揹負母親外祖一家債之仇,就連梁明帝自己,臨死最後一刻,也認為當初弒父弒兄之舉,不過起於先皇不均不公之仇。
有人為仇,有人為恩,還有人為。
。
屋子裡,暖燈火照著年輕人俊秀的臉,他玄錦上銀質刺繡在燈下泛出耀眼澤,那點亮卻把形勾勒出一種岑寂的寥落。
嚴胥為,所以嚴胥死了。
他是為救蕭逐風而死,也是故意為之。
新皇上位,殿前司與樞院往日關係到如今,難免被人拿來口舌。縱然新皇不提,朝中流言也不會善罷甘休,會使殿前司的他與蕭逐風難做。
嚴胥替蕭逐風擋了一劍。
“老師!”他轉護在嚴胥前,眼眶一。
從來對他們沒有好臉的男人躺在蕭逐風懷中,眼角疤痕在最後似乎都和下來,他手,抖著在二人腦袋上彈了一下,如時每次訓練後的不滿。
“不要這副神,難看死了,把臉轉過去。”他罵著,語調卻很輕,不復往日中氣十足。
“讓我歇會兒,別吵我。”
“老師!”蕭逐風沾滿了的手抖,“我去找大夫,撐住!”
嚴胥卻看向遠。
“故人……我……夢……明我……長相……憶……”
他躺在蕭逐風懷裡,微笑著垂下了頭,漸漸沒了聲息。
裴雲暎恍惚一瞬。
嚴胥並無婚配,一生無子,僅收兩徒。而他與裴家自當年恩斷絕,嚴胥更肖他父。
喪父之苦,痛不生。
因其這份痛楚,以至於裴家的消亡,他竟並無多大覺,好似作壁上觀的局外人。
或許,他本就是這樣冷漠的混蛋。
“裴雲暎?”陸曈突然開口。
很瞧見裴雲暎這種神,是一種與悉的裴雲暎全然不同的神,好像再不醒他,就會變另一個人。
裴雲暎回過神。
罐子裡的雪水被煮的微微浮起白沫,他拿梅枝撇去一點浮渣,道:“戚清死了。”
陸曈微怔。
“我說過,”他道:“會替你殺了他。”
門外寒風聲很大,樹枝被風折斷的聲音,像刀刃割皮的撕響。
戚家被抄,他特意向新皇求了戚清的置。
殿前司的審刑室,從來沒有關過太師這號人。他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個一慣高高在上的老者褪去從前傲慢,變了一個普通人。
沒有權力,沒有職,太師也就是一個普通人。
“聽說太師最喜歡吃的一道菜‘金齏玉膾’。”
他漫不經心拭手中銀刀,“選新鮮鱸魚除骨、去皮、搌幹水分,片薄片。”
“你想幹什麼?”戚清啞聲開口,腕間佛珠掉了一地。
“其實殺人和殺魚一樣的,按住,一刀下去,切開就好了。”
他俯,撿起地上一顆黝黑佛珠,在手中端詳片刻,微微笑了起來。
“太師好好嚐嚐。”
那天殿前司審刑室的慘響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出門時,他看著院中伶仃梧桐看了很久。
陸家是因戚家而消亡,陸曈因戚家進京復仇,永遠活在憾痛苦之中。
如今,前仇已了。
至此,塵埃落定。
屋中燈火矇昧,窗外朔朔風雪,年輕人坐著,暖映在他長睫,像雪夜裡驟然而至的蝴蝶落影。
他把燒開的水壺提到一邊,道:“問了我這麼多問題,你呢?”
陸曈一怔:“我什麼?”
裴雲暎放下水壺,看著,淡淡笑了。
他說:“陸曈,在蘇南的這些日子,你沒有想念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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