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
有輕微的斷裂聲。
接著一聲悶響,有什麼東西被拋擲在地,激起一小捧灰塵。
有人踩著乾草走過,地牢重歸寂靜。
唯有地上人如死狗般躺倒在地,囚服鐐銬,歪著的頭正對地牢高牆小窗,瞳孔睜得很大,映出月亮灰淡的暗影。
月亮從枯敗的眼睛裡流出來,流過盛京坊間酒樓間時,便褪了一點死氣。
仁和店裡,夜裡熱鬧得很。
酒樓裡座無虛席,人聲鼎沸,杜長卿招呼眾人在桌前坐下,著一桌子酒菜嘆氣。
八月十五的酒席,九月才得空吃。好在雖無月可賞,菜餚猶在,也不算浪費。
隔壁間食客正談起近來貢舉舞弊案,說起死而復生的傳奇儒生,說起最近京中關於太師府莫名的傳言,最後,說到了那位曾經譽滿、如今鋃鐺獄的詳斷。
“那範正廉當初在盛京可是春風得意,短短幾年做到審刑院詳斷,我還以為他仕途還得再往上升一升,誰知道啊——”
“所謂榮枯貴賤如轉丸,風雲變幻誠多端嘛!”
“可不是,你以為場就是搭梯子往上升囉,一個不小心,沒爬穩當,摔死了也不知道!”
那些沸騰的談論越過席面,鑽進陸瞳耳中,不聲聽著,神微斂。
讓人在祁川家中附近傳言,說朝中近來打算倒查貢舉舞弊一案,祁川心虛之下,必會自謀生路。而最好的生路,最穩妥的辦法,是讓範正廉沒法再開口。
想借祁川的手殺人,未曾想祁川也是這般想的,更沒想到祁川將太師府的傳言散播開去。
這實在很妙。
不管太師府對此事作何想,被“損害”了聲譽的戚家,勢必不會放過範正廉。範正廉的下場可想而知。
範正廉以賞銀劉鯤,使得陸謙被親眷背叛。如今便以利益祁川,使得範正廉被部下背叛。
範正廉將陸家一門的命做投名狀攀附太師府,便祁川,讓祁川將範正廉的命當做投名狀攀附別家。
範正廉讓陸謙嚐盡牢獄之苦,就讓範正廉也在獄中為囚。
貢舉案之前,陸瞳見過劉鯤,知曉範正廉對陸家所犯之罪,銀箏問:“姑娘準備如何?是打算下毒,要了他命麼?”
那時陸瞳回答:“他是員,殺他太麻煩,我有別的安排。”
不打算直接手。殺了範正廉,他還是清清白白的青天大老爺,說不準還有百姓為他死嘆息扼腕。
範正廉想要仕途高升,就讓他星絕現,他想要譽清名,就要他聲名狼藉、人心散盡。
要他苦心孤詣經營的一切皆泡影,要他範正廉所投誠之人,親自送他上路。範正廉眼中陸家一門如草芥,便要他會在更高位置的人眼中,他也不過一草芥而已。
杜長卿嚷道:“好好的中秋宴,現在月亮都不圓了,吃著沒滋沒味的,真是虧。”
陸瞳轉頭看向窗外:“有嗎?”
杜長卿:“沒有嗎!”
已過了十五,月亮不如先前團圓明亮,像把薄而鋒利的鍘刀,閃著銀懸在天上,要把世間的冤屈斬碎。
四周熱鬧廳堂裡,食客於席間觥籌錯、舉盞盡歡,不知恭賀什麼好事發生。
陸瞳低頭,遠天邊的月落便落進酒盞,起一點漣漪。
“我倒覺得今日的月亮更。”
舉杯,含笑將杯中酒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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