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恩寺乃歷經兩朝的百年名寺。
如今梁朝萬恩寺,寺中供奉正統神佛菩薩,年年四月初一熱鬧非凡。但在百年前,萬恩寺最初,前也只是一野廟。
據說幾百年前有個莊戶人家,家中遭劫匪橫殺,一門十口人盡數死,唯有莊主家小兒子被家丁帶著逃出生天。
那家丁走到半道也不行了,只剩個五六歲的稚,流亡途中路經一破廟,又又乏,已奄奄一息,一抬頭,見這破廟裡供奉著不知什麼尊神像,便伏倒就拜,希那廟中神佛能睜眼察人世苦楚,使得惡人有所業報。
那稚拜完後不久就死了,沒過幾日,匪徒被人差抓住。有人就說,這破廟中的神佛極為靈驗,就有富商出錢幫著塑像重鍍金,又在這附近蓋了一座大些的廟。
這就是萬恩寺的前。
萬恩寺香火旺盛,這傳說也不過是以訛傳訛,增些神話彩罷了。不過寺中確有一廢棄偏殿,殿裡有一破敗神像,不供奉。
據寺中僧人說,這神像不屬於正統神佛,是前朝期間萬恩寺的住持留下的。後來前朝覆滅,萬恩寺重新修繕了一番,怕說不敬神佛,這神像也不好毀掉,但也無人供奉。漸漸的,那一法殿就廢棄了。僧人們常用此殿來堆放法會上要放生用的魚之類。
夜雨比傍晚時分更大,山寺裡已沒了僧人與香客的影子。只有隨可見的燈盞在法殿中搖曳,拖拽出拉長的人影。
廢棄偏殿門前,站著兩個人。
柯承興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將雨披遞給邊的萬福。
萬福接過來,又將包袱送到柯承興手中。
柯承興掂量了一下包袱,對萬福低聲吩咐:“你就在外面等我。”
萬福點了點頭,柯承興提著包袱,將殿門推開了一條,悄悄進了殿中。
這法殿已經很陳舊了,不如先前在寺裡看見的那些法殿莊嚴華麗。因許久無人打掃過,散發出一腐朽的黴氣。
柯承興走了兩步,險些被腳下的東西絆倒,藉著昏暗燈火一看,適才瞧清楚,這殿中大大小小水缸竹筐裡盛著的,都是放生要用的鱉泥鰍。
泥水腥氣與陳腐黴味混在一起,幾乎令人作嘔。這殿中的法燈也燃得很,統共沒有十盞,勉強能照明,卻將法殿映得更加詭異森然。
一陣冷風吹來,柯承興不由打了個寒戰,忙加快了腳步,忍住鼻尖的腥氣,快步走到了大殿最前方的神像前。
這是一座廢棄的神像,早已無人供奉,上的彩塑七零八落,斑駁淋漓。依稀能看得清是個青臉紅髮的男子,不怒自威的模樣。
柯承興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不敢再抬眼正視。
他尋了許久,才在神像腳下尋到個倒了的龕籠,忙扶正了,又拖來一個破團,端端正正地跪好。
末了,柯承興從包袱裡掏出一把香,用火摺子點燃了。
“菩薩,老爺,神仙——”
他手擒著香,磕頭懇求道:“求您救救小的,降下神差將那鬼捉走,免得為禍人間。”
青霧嫋嫋騰起,神佛斂眸不言。
柯承興是來燒香的。
萬福不知從哪打聽來,萬恩寺中,各殿菩薩有各殿菩薩的司職。一殿管姻緣,一殿管學業,一殿管康健,一殿管財運。
或是管子嗣,或是管運,但唯有這廢棄的偏殿神像,才是管捉鬼的。
只是這神像無人供奉,又是前朝,香客不會主供奉免得引禍上。萬福就提議,不如等子夜時分,到這偏殿裡上幾柱香,讓神佛知曉他心誠意,自會接到他心中所願。
而且那陸氏的鬼魂一路跟著他,將引這殿中,說不準還能被神佛困住,永遠出去不得,介時,他可得解,後顧無憂。
萬福對他道:“老爺,都說司勢利,人間尚有拿人手短的道理。你多備些香火,好賄賂賄賂神仙老爺,或是辦差的僕從也行。”
柯承興雖覺得這辦法說不出的古怪,但如今他也是被陸氏鬼魂嚇怕了,所謂病急投醫,於是也只是稍稍一猶豫,就同意了萬福的提議。
是以今夜子時,他才帶著香燭,來此殿供奉。
柯承興沒讓萬福跟進來,是因為他對神佛供奉的容不能被外人聽到。
他將香點了,在佛龕裡,拜了幾拜,又掏出些紙馬疏頭,在鐵盆裡細細地焚燒。
火映著他的臉,將他雙眼映得張皇又恐懼。
似乎可憐,言語間又惡狠狠的,只低聲絮絮道:“神仙老爺,菩薩老爺,我今日燒了香,也求您救救小的,那陸氏怨氣極重,恐為禍殺生,求菩薩老爺將驅走,或是度化超生,也是功德一件。”
他胡說一氣,膽子越發大了些,又道:“雖此事是小的不對,但要論其因果,也怪那太師府仗勢欺人,我與陸氏原本也是對恩夫妻,何至於到如今地步!”
柯承興目有些晦暗。
那一日樂樓中,他酒醒後,得知陸氏或遭人凌辱,心中惱怒至極,連殺了對方的心都有。聽說對方還未離去,柯承興氣勢洶洶地找上門去,見到了太師府公子。
那位年輕的公子正眼也不看他,正神恍惚地地任丫鬟整理自己腰帶。見柯承興來討說法,他邊管家模樣的下人便塞了他一疊銀票。
柯承興自然不肯罷休,太師府的下人卻看著他笑道:“眼下不過是一場誤會,柯大老爺要將事鬧大,太師府不過丟些面子,柯大爺日後要在盛京做生意,恐怕就很難了。”
那管家嘆口氣,關切地提醒他道:“就算柯大老爺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老夫人想想,老夫人年事已高,這種事傳出去,老人家恐怕也不得打擊。”
柯承興說不出話來。
柯老夫人一心只在乎柯家名聲,而今要是得罪了太師府,整個盛京商行都要排他們柯家,日後豈還能好?
況且,他們也不敢得罪太師府……
柯承興沒辦法,只能咬牙了。
他平白無故得了這麼場禍事,還未想好接下來該怎麼辦,醒轉來的陸氏先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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