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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再深再重的傷痛，歷經時間的流淌洗刷，終有一日會被平。

那如果，將這份傷痛藏起來呢？

從不提起，也不示人，連自己也假裝不記得。

這樣的傷口，永遠不會康復，有朝一日再度翻開，照舊鮮淋漓，並且日益加深。

正如此時此刻。

葉惜說過，笑笑去世的時候，都沒怎麼哭，彷彿並不怎麼傷心。

可是怎麼可能不傷心？

只是……不敢傷心罷了。

「笑笑不會怪你。」霍靳西低低開口，「要怪，也只會怪我。」

慕淺哭到噎，彷彿本聽不到他的話。

「把笑笑的舊照片給我。」霍靳西說。

那些不敢面對的傷與痛，他替來承。

哪怕明知有些痛不可分擔，可兩個人痛，總好過一個人的忍。

慕淺的緒很久也沒有平復。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崩潰失態過，而這一次，還是在霍靳西面前。

不是不可以忍，可是自從回到桐城，笑笑的事被一次又一次地翻出來，讓在另一個世界也不得安寧。

心中的愧疚，終於無可藏。

這一切，原本與他無關，可是他說，他是孩子的父親。

笑笑走的時候才三歲，如果不刻意提起，其實還不能理解父親母親的含義。

可是笑笑有同一幢公寓的小夥伴，的小夥伴有爸爸，有媽媽，於是小丫頭也會很偶爾地問：「媽媽，我爸爸呢？為什麼Je

y有媽媽，有爸爸，我只有媽媽？」

所好奇的爸爸，就是他啊……

慕淺給了霍靳西一個雲盤賬戶，那裏，放著笑笑所有過去的痕跡，不敢回的痕跡。

霍靳西一個人去了影音室，而慕淺就獨自坐在他的辦公室里，長久失神。

不知道霍靳西去了多久，直至莊小心翼翼地推門走進來，給換杯熱茶的時候低聲對說：「慕小姐，已經快兩點了，你還沒吃東西呢，要不要給你訂點吃的？」

慕淺搖了搖頭。

莊猶豫了片刻，才又道：「霍先生去影音室的時候吩咐了不準打擾，他在生病，又接連勞了好幾天，我們都擔心霍先生會扛不住……」

慕淺沒有回答。

莊見的神，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默默又退了出去。

又獨自坐了許久，慕淺才緩緩起，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霍氏總部員工數千，特別撥了一層作為員工休閑放鬆的場地，一共六間影音室，都是影院級別的存在。

慕淺推開前面五間影音室的門，都是空的。

在第六間門口站了很久，才終於輕輕推開了門。

剛打開一條門，裏面便有記憶深的笑聲迎面而來。

慕淺下意識就想走，但始終沒能邁出腳，連帶著推開門的那隻手，也久久收不回來。

門裏不停傳來笑笑的聲音，在笑，在鬧，在尖，在喊：「媽媽！媽媽！」

慕淺終於忍不住，從門裏看了進去。

大熒幕上，笑笑正在公園的草地上開心地跑來跑去，彷彿是在跟錄視頻的阿姨捉迷藏，而阿姨就快要捉到的時候，忽然猛地轉了方向，一下子撲向坐在樹底下看書的慕淺。

慕淺原本正專心致志地看著書，猛然間被投懷抱，只能丟開手裏的書，一把將抱住，「抓住你啦！」

笑笑頓時又是尖又是大笑，母倆在樹下鬧作一團。

霍靳西坐在中間的位置上安安靜靜地看著，偶爾會剋制不住地咳嗽幾聲，可是看著熒幕上又笑又鬧的母倆，他還是會控制不住地出微笑。

熒幕上的畫面已經播放了四個多小時，大多數都是類似的場景，可是他卻彷彿看不夠，始終全神貫注地看著。

直至他邊忽然多了個人。

霍靳西轉頭，看見了慕淺。

靜靜地看著大熒幕，始終面容沉靜。

直至熒幕上再度出現笑笑圓圓的小臉，畫外音是阿姨在對說：「來，媽媽去上學啦，笑笑給媽媽錄一段生日祝福吧！」

於是笑笑立刻對著鏡頭唱起了生日歌，一邊唱一邊自己鼓掌打拍子，唱完之後，才又湊到鏡頭前面，瞪大了眼睛對著鏡頭，說：「媽媽，生日快樂，天天開心，你哦！」

說完，嘟起來，親到了鏡頭上，一張小臉被鏡頭拉大到變形。

慕淺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笑過之後，卻有眼淚控制不住地再次落了下來。

霍靳西出手來，地握住了的手。

「很你。」霍靳西說，「因為知道你有多。」

慕淺抬起手臂來擋住眼睛，卻又一次控制不住地痛哭失聲。

霍靳西抬起兩人中間的座椅扶手，又一次將抱進了懷中。

全冰涼，而他的滾燙，中和起來的溫度，熨帖到令人恍惚。

這短短二十餘年，似乎總是在不斷地尋找倚靠。

十歲之前，的倚靠是爸爸；

爸爸去世之後，的倚靠是媽媽；

媽媽丟下后，的倚靠是霍家，是爺爺；

十六歲以後，的倚靠就是霍靳西。

在失去他之前，已經失去太多太多，曾視他為唯一，以至於長久地不能走出失去他的困境。

初到國時的不安、害怕，失去跟媽媽重歸於好的希，因為懷孕而產生的擔憂和恐懼，以及懷孕引起的強烈的生理反應……那時才十八歲，種種況加諸於，哪怕白天若無其事，卻還是會忍不住在深夜躲起來哭。

明明已經心如死灰，卻還是會在那些夜晚的夢境裏見到他。

夢裏，他還是的倚靠。

可是醒來，現實里只有，和肚子裏那個孩子。

一次次從夢境之中醒來，終於接了現實。

在那之後，孩子就了的倚靠。

然而最終，卻還是失去了這個倚靠。

似乎總是在失去，到最後連失去都為一種習慣，只剩下自己。

終於學會不再尋找新的倚靠，學會自己面對一切時，他的懷抱卻再一次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