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特助擰開了玻璃瓶,同樣將信遞給江何深。
江何深想去接,卻在半空中突然停住了手。
他的呼吸不知道怎麽,突然變得有些重。
這封信,是時歡寫的,他認得的字。
這是寫給媽媽溫嫵的,他無心去深究,為什麽寫給溫嫵的信要埋在尚世傑的破屋裏?他也不想去考慮,時歡這個時候對那個男人的有多深?
他隻在想,為什麽時歡在19年寫給溫嫵的信裏,會出現“咬咬”兩個字?
“弄丟了咬咬”,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江何深是無神論者,不信什麽冥冥之中。
但這段時間,尤其是這兩天,賣蘿卜糕店的老板娘、再次偶遇的大學同學屈煬,以及這兩封信,接踵出現,好像都是在提醒他什麽。
夏特助不明就裏:“二爺,您不看嗎?”
當然要看。
江何深倒想看看,還有什麽?
【媽媽,我“又”看到他了。】
開頭第一句,就寫了這樣的話。
“又”這個字,自己加上了雙引號。
江何深眉心,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看。
【您相信我,我沒有做夢,也不是幻覺,是真的看到了,昨天我去藥店買藥的時候,在電視裏看到他了,他們幾乎一模一樣,我差點以為是他回來了。
可當他抬起眼皮,我就知道他不是他,他們不是“同一個人”,他那麽溫的格,絕對不會有那樣冷酷的眼神。
可為什麽會這麽像呢?
我知道他有雙胞胎兄弟,就算是雙胞胎兄弟,也不應該這麽像,媽媽,這裏麵,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
很久之前,他就對我說過,如果將來有一天他不在了,我一個人也要好好生活,他是不是早就預到了什麽?遭遇不測也在他的意料之嗎?到底是誰要害他?
我錯了,媽媽,我不應該去藥店買藥,我不應該有尋死的念頭,我要活著,我要找到真相。
媽媽,我要去找他,我要到他邊,我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覺好像有另一片海仙花在我心上開了,這種覺,我隻對他有過,我不會認錯。】
落款的日期是2019年4月8日。
也就是上一封信的第二天。
江何深的表罕見地出現了空白,同時他心裏還有一個近乎荒唐的猜測。
夏特助到挖了一遍,沒有找到第三個玻璃瓶:“二爺,沒有了。信是誰寫的?尚世傑嗎?”
不是尚世傑,都是時歡。
但他暫時沒辦法回答夏特助的話,因為那個荒唐的猜測已經如藤蔓般在他的思緒裏瘋狂生長。
“像”。
“一模一樣”。
“他有雙胞胎兄弟”。
“我一定要到他的邊”。
……
每一個字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江何深攥了信,不知是否因為吸了太多花灰塵,他覺呼吸道有些難,在又一次呼吸時,忍不住咳了起來。
是劇烈的咳嗽。
咳得他後腰那個早已經愈合的傷口也在作痛。
“二爺!您怎麽了?!”夏特助嚇了一跳,連忙要去扶他,江何深卻揮手躲開了,那封信也隨之掉在了地上。
在這一瞬間,江何深的腦海裏像走馬燈似的跑過很多對話——
“你接近我到底有什麽目的?”“我喜歡你,二爺。”
“你為什麽一定要嫁給我?”“我喜歡你,二爺。”
“給我一個同意你留在恒安的理由。”“我想留在你邊,離你近一點,二爺。”
“你對1258航班,是不是太興趣了?”“我興趣不是應該的嗎?那可是關乎二爺啊。”
“怎麽每次聽到關於宋清明的事,你的反應都那麽大?”“我已經不能再失去你了,二爺。”
二爺,二爺,二爺……時歡每一句話都要加一個“二爺”,他問過為什麽要這麽?
當時的回答是,從在江公館當傭人起就是這麽喊他,已經習慣了。
是習慣,還是在提醒自己,記清楚他是誰?
把他當了替代,卻也時刻記著他隻是一個替代,是有多害怕將不屬於他的付諸在他上?
江何深覺得可笑,卻又那麽不甘這就是真相,他後退兩步,轉就走!
夏特助一愣:“二爺,您要去哪兒?”
江何深要去查證,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夏特助覺得江何深最後的臉很嚇人,連忙撿起地上的信,一目十行看完,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二夫人怎麽敢?!
他覺得要出事了,立刻想追上江何深,但他手機又響了,不得不停下腳步接聽。
對方問:“是夏先生嗎?”
夏特助心急如焚,也沒好氣:“我是。你哪位?”
對方是手機維修店的老板:“你之前拿來修理的手機,已經修好了,你可以過來拿了。”
夏特助眼皮一跳,再三確認:“……修好了?開得了機?裏麵的照片打得開嗎?”
“能開機,我試了一下,都能打開,圖庫裏也有照片。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嘛。”
夏特助立刻道:“我現在就過來!”
然而等夏特助追出來,江何深已經獨自上車,一腳將油門踩到極限。
村裏的路並不平坦,他這樣飛速疾馳,若非豪車極穩的底盤,早就在顛簸中側翻。
而他現在似乎也不在乎側翻,他的眼睛極黑,臉冷峻。
江何深開上馬路後,車速依舊沒有停下,不斷超過前車。
車子最後開到了民建路,一個急剎停在了那家蘿卜糕店。
這會兒還不是放學時間,老板娘的蘿卜糕還沒下鍋,被他的靜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
江何深推開車門下車,老板娘看到是他才鬆了口氣:“我還以為是砸場子的呢……小夥子,你怎麽來了?昨天的蘿卜糕都吃完了嗎?我這一鍋還沒開始炸呢,你要得等等。”
江何深隻一句:“我要看那張凳子。”
啊?看凳子?老板娘不明所以:“可、可以啊,那你自己去看吧。”
江何深直接進了老板娘的家,走向角落的那張凳子,拿起來就看。
老板娘在旁邊說:“是不是想起來了?我昨天就跟你說,阿姨我不可能認錯人的。”
“那天你來買蘿卜糕,我兒在這張椅子上玩兒,蹦蹦跳跳,結果把椅子踩塌了,怕我打,就哭了起來,你好心去哄,說椅子你能修,然後就去跟隔壁修車的大爺借了鐵錘和釘子,給我重新訂好了,這張椅子特別耐用,都沒有再壞過。”
江何深將凳子拎起來,翻了個,看椅子的背麵,竟真的在椅子的背麵看到幾個模糊了的鉛筆字:“江……”
“‘江隻奇’,你的名字,對吧?”
江何深一震。
老板娘沒有察覺到他的臉大變,笑著說:“我兒當時問你什麽,你說‘江隻奇’,就寫下去,字跡到現在還在呢。”
小孩子認識的字有限,寫了一隻兩隻的“隻”,奇奇怪怪的“奇”。
但江何深比誰都清楚,這三個字,原本應該是什麽。
是——江知祈。
還真的是,江知祈。
所有的不甘、僥幸、不願意承認,都在這一刻有了確鑿的證據。
買蘿卜糕的是江知祈,修凳子的是江知祈。
和時歡在一起的更是江知祈。
他一直以來,都是、就是,江知祈的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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