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出差陳巖跟著一起來的,見周斯揚推門進來，轉頭看他，待人走近,低聲問了句：“有事？”

    周斯揚點頭,從他後繞過：“要回去一趟。”

    “什麽？”陳巖訝異,手裏的本子看了一半，沒來得及往後翻,仰頭目黏在周斯揚上,“明早還要簽合同。”

    周斯揚開椅子坐下,聯係等在外麵的羅飛買最近一班的航班，手機按滅放下來,隨手撿了剛看了一半的文件，翻完最後兩頁,遞給一旁還在看他的陳巖：“明天簽約的事你自己談，設計費最低隻能讓到四千萬。”

    陳巖更驚訝了,著急忙慌地翻看了兩眼文件：“我怎麽談下來？對方是衝著你名字來的。”

    “談不下來就算了,無所謂,有機會還能合作。”

    陳巖一頭霧水：“這麽大的單子……”

    說話間周斯揚的手機再次響，是羅飛在向他確認航班信息，他看了一眼，起拎了椅背的外套：“談不下來不怪你。”

    眼看他扔了這麽一句話就真的要走，陳巖反手拉住他：“你好歹告訴我是什麽事兒再甩手走人。”

    “夏燭生病了,在醫院等著做手。”周斯揚外套搭在手臂。

    陳巖恍然被卡了一下，愣神兩秒反應過來：“病了？”

    “嚴重嗎？”他眉心還豎著,“不嚴重的話你明天再走？明天上午九點開始談，最遲十一點也就結束了，晚半天……”

    周斯揚垂眸,也看了眼手機。

    剛林冉在電話裏意思他聽明白了，夏燭的手至要等三天後檢查結果出來才能做，現在隻是提前住院觀察，有幾個小時沒人在邊應該沒什麽事。

    陳巖放下心來：“那你幹嘛非趕這會兒去，晚一點不是也行？或者請兩個護工先過去......”

    “不是能不能自理，邊用不用人幫忙，”周斯揚目抬起，略微停頓，“是需要人陪。”

    他能想到一個人在病床上躺著輸，心裏還要計劃明天什麽時候起來，去什麽科室做什麽檢查......有多委屈。

    所以至生病的時候不能讓自己。

    陳巖輕怔了一下，人還沒完全計劃好明天的合作怎麽談，但拉著周斯揚的手已經鬆下來，低頭瞄了眼文件額頭：“行，那你去吧......”

    ......

    八點一刻起飛的航班，九點半落地清潭，走機場高速直接往省醫去，到醫院時十點剛過。

    周斯揚到的時候夏燭還在低頭扣手機，在百度上各種看關於甲狀腺瘤的信息。

    可能從小到大一直沒什麽人管，所以抗能力算好，苦中作樂，安自己這種事做得非常到位，邊在網上查還能邊時不時給林冉發個消息，說網上有人得了罕見病，還歡天喜地地活到了九十九。

    但這番麻痹自己的樂觀在看到推門走進來的周斯揚時繃不住了。

    人是種很奇怪的生。

    沒人理你時，你會得像塊石頭，怎麽被翻來覆去碾都會一聲不吭活下來，但有人心疼你，你就會瞬間很想哭。

    夏燭拇指還停留在某個社件的評論區，目卻追隨周斯揚，眼睛一眨不眨。

    周斯揚把裝了點心的袋子放在床頭櫃上，半低頭，拆袋子上的綁帶，冷著的臉因為夏燭有點呆的作緩和下來，很輕地笑了一聲：“看什麽？”

    點心買的是夏燭生日蛋糕那家的，其中兩盒夾心是荔枝醬，還有幾盒有新品的青梅醬。

    蛋糕依次拿出來，又拎了水壺往空掉的陶瓷杯裏添了點水，裝了水的杯子塞進夏燭手裏，才提了床邊的椅子坐下來。

    他對上的眼睛，還是那句：“看什麽？”

    夏燭人有點木，從所有想知道的問題裏懵著挑了一個：“……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周斯揚沒想瞞，坦言道：“林冉給我打了電話。”

    夏燭哦了一聲，還是木，左手從手機上鬆下來，蹭著了下下：“那你怎麽過來了……”

    “你說呢？”周斯揚笑著打斷。

    從過生日到現在，或者說再之前還有的事，一次又一次，說不是假的，眼睛垂下去，又瞄了眼屏幕：“從荊北回來的嗎......”

    周斯揚起，轉了方向坐在床沿，從後抱住，輕歎氣：“怎麽不告訴我？”

    被溫暖的氣息包裹，忽覺得剛剛病房冷清，周的溫度也低，夏燭拉著被子往上拽了拽，悶著聲音：“不是在出差嗎......我自己也不是不行。”

    “什麽自己也不是不行，”周斯揚低聲笑，收攏手臂，握住的手腕，很珍視地了，“不會難過嗎？”

    周斯揚：“自己一個人進手室，再自己一個人出來。”

    夏燭啞啞地“啊”了一下，視線從純白的床單瞟到自己被握著的手上，嗓音幹：“...也還好，大學的時候也自己做過闌尾炎的手。”

    大三暑假，找實習晚了一個月回家，急闌尾炎，發病時隻有自己一個人在宿舍。

    周斯揚咽了咽嚨，沒問為什麽是一個人做的手，偏頭，在的額角，換了話題：“檢查結果什麽時候出來？”

    “要周五了。”夏燭忽然覺得周斯揚懷裏好暖和，無意識地輕肩膀，往他前靠了靠。

    “嗯，”周斯揚聲線一直是溫和，輕的，“周五我們把手做了。”

    夏燭眨眨眼，輕輕吸氣，聲音一團：“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周斯揚笑了，抱的那隻手抬起來，了的臉：“不說了是我的合法老婆嗎？”

    ......

    有周斯揚幫忙，檢查結果比預計的還早出來半天，良腫瘤，比幾個月前長大了幾毫米，威脅不到生命，但切除手一定要做。

    周斯揚推了一些會和合作，無法往後延的工作就把文件帶到醫院看，夏燭的病房被換了

    更大更好的，房間裏有陪護床，羅飛把他的東西都拿了過來，晚上他也睡在這裏。

    幾天時間他不常在夏燭麵前看文件，沒檢和醒著的時候就和說話，或者跟一起看那些沒營養的皂劇，他不希有力，覺得自己的病影響到了他的工作。

    夏燭問過他兩次公司忙不忙，他都說剛在荊北談了項目，這兩天休假，夏燭看他真的像沒事人似的，後來就也沒再問。

    程煜非來過兩次，第二次臨走時站在走廊裏跟周斯揚說了兩句話。

    他其實是有點納悶的，因為周斯揚對夏燭的好有些超出他的認知範圍，他也不是沒喜歡過人，但他自認絕對做不到這樣，好到誇張，還活雷鋒似的，怕對方有力，所以做好事不留名。

    “你中邪了吧？”程煜非隔著窗戶看了眼樓下。

    周斯揚站在他邊，抱，沒什麽多餘的作，視線也往下看，笑了一聲，渾不在意的：“可能。”

    程煜非習慣地從煙盒裏出煙，看到牆上的標識後反應過來又塞回去，真是奇怪的要死：“你做這些是為了追？”

    在程煜非的理解裏，男人隻有在不確定對方喜不喜歡自己，追求對方時才會下這樣的功夫。

    周斯揚側，單肩抵靠在窗框，眸子偏著，還是在看樓下，默了一秒：“也不是。”

    他很確定他做這些不是為了讓夏燭知道，也不是為了讓喜歡自己，就是......

    他低了下眸，站著的姿勢略微懶散，不太明顯地半勾：“就是想對好。”

    單純地對好。

    “我靠，到底為啥啊。”程煜非想破腦袋也想不通。

    周斯揚看他一眼，嗓音帶著些微笑意，飄飄然，仿似不真實地輕歎：“不知道啊。”

    手約在周五下午，夏燭被推出病房前，林冉在外間和護士協調，周斯揚則站在夏燭的病床旁邊，他手蓋在的發頂，低頭看了兩眼，隨後收手準備抱臂時被人拉住手腕。

    夏燭另一隻手攥在被角，拉周斯揚的那隻手還著輸針，還是張，下意識咽嗓子想和他說話，但又覺得自己矯。

    然而周斯揚像是知道要說什麽，被拉住的那隻手反著握上來，另一手抬起重新蓋在的發頂，微微俯靠近；“我會在外麵等你，你出來就能看到我。”

    他低頭，親了親的額頭，輕聲：“所以放鬆點，別害怕？小手而已。”

    夏燭眨了眨眼，眼尾有點，點頭，嗡著聲音應了一下。

    周斯揚拍了拍的腦袋，低聲哄：“出來給你買好吃的。”

    夏燭張又害怕，腦子這會兒完全一盆漿糊，再次點頭胡應了聲，全當他在哄自己。

    人被推進去，林冉提心吊膽地站在手室前，盡管知道在外麵站著沒用，但就是會擔心，人坐不下來。

    因為周斯揚和夏燭的關係，程煜非最近幾天也了省醫的常客，從走廊盡頭的電梯間走過來，

    盯著手室最上方的字看了幾眼，瞟了下林冉，又看周斯揚：“要多久啊？”

    “兩三個小時。”周斯揚轉，往旁側兩步，再抬頭，依舊是瞧著手室上的紅字。

    程煜非把剛的外套換了個手拿，到手室前的氛圍影響，也有點沒來由地張，和周斯揚並排站了會兒，忽聽到旁人跟他道：“你去外麵超市幫我買點東西？”

    程煜非過來就是幫忙的，當下想也沒想答應：“買什麽？”

    “買點零食巧克力，”男人默了半秒，“多買點糖。”

    程煜非轉走：“什麽糖都行？”

    “嗯，見到的都買點，”周斯揚目已經重新轉向手室。

    程煜非沒多想，轉往電梯間走，從住院部的樓上下來，往醫院外走，挑了家臨近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進去逛了一圈，對著幾個擺有糖的貨架拍了幾張，發給周斯揚。

    程煜非：[你看要什麽？]

    半分鍾後，他收到五千塊的轉賬和周斯揚的一條消息，男人說都買。

    晚上六點，夏燭的手室燈終於滅掉，幾分鍾後，手室門開，人被護士從裏麵推出來，大概六點半，全麻的勁兒過去，夏燭人清醒過來。

    睜眼的一瞬間，人還是混沌的，盯著天花板看了兩分鍾，才聽到林冉的聲音，側眼的第一反應是找周斯揚。

    林冉貌似是知道的想法，拉被子幫塞被角，解釋：“他一直在，幾分鍾前被醫生出去說你的況。”

    夏燭張了張，還沒發出任何聲音，林冉便再次接口：“沒事，手做得幹脆利落，都給你切幹淨了。”

    林冉這句話落，夏燭才終於了口氣，瞪著兩隻眼睛看天花板，心終於放到了胃裏。

    十分鍾後，周斯揚回來，林冉被科室主任的電話走。

    確實是請假過來的，現在夏燭沒事也該走了，路過周斯揚時還是很激地說了聲“謝謝”，周斯揚點頭應聲，繞過往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