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4章 主犯錯
武德殿,濟濟一堂,朝堂之上三省六部的高基本都在,群洶洶。
以史大夫劉祥道為首,一眾文怒氣發、義憤填膺,對魏王指斥呼和、口誅筆伐。
「國家之本,在於禮也,則綱常有序、尊卑有數,禮之所為,實為禍國之罪也!」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祀之禮豈能悖?」
「為親王,本應為國柱石,如今卻悖逆猖獗、倒行逆施,大不敬也!」
眼瞅著文氣勢洶洶興師問罪,大有「將魏王殺了祭天」之架勢,陛下的臉黑如鍋底,李元嘉忙道:「諸位安靜,魏王違背禮法固然有錯,卻也事出有因、有可原,何必這般不依不饒?」
他一出頭,頓時將火氣吸引過去。
劉祥道鬚髮箕張:「韓王此言謬矣!所謂懲前才能毖後,若對魏王一味放縱,他日旁人效仿之時,吾等有何話說?定要予以嚴懲,以儆效尤!」
劉洎更是親自上陣,矛頭直指李元嘉:「韓王為宗正卿,掌管皇族禮法,非但事前未能察覺有人慾行悖逆之事,事後更一味偏袒、避重就輕,簡直昏聵糊塗!」
李元嘉素來以「儒者」自居,此刻氣得滿臉通紅:「中書令莫要胡攪蠻纏、指鹿為馬,本王自為宗正卿,卻不是懷神通的神仙,焉能料到人心?你乃文之首,應當穩定朝局君分憂,而不是這般不依不饒、禍朝綱!」 loadAdv(5,0);
他生氣,劉洎更生氣,橫眉立目道:「豈有此理!疏於監管、鑄大錯的是你韓王,行事悖逆、顛倒綱常的是他魏王,現在卻指責我一個事外之人,還有王法嗎?」
一眾文又開始對李元嘉攻訐不斷、口沫橫飛。
殿作一團。
「當!」
王德敲響玉磬,大聲喝道:「君前失儀,何統?肅靜!肅靜!」
吵鬧聲這才為之一靜。
史大夫劉祥道捋了捋糟糟的鬍子,上前兩步鞠躬施禮,憤然道:「陛下明鑑,魏王罔顧禮法、悖逆行事,應當予以嚴懲、以儆效尤!」
李承乾微微頷首,然後看向上殿之後束手立於一旁、一言不發的李泰,冷聲問道:「魏王可否給天下人一個解釋?」
語氣很重,說明皇帝陛下非常生氣。
李泰誠惶誠恐,上前兩步,「噗通」跪在地上:「陛下息怒,是臣弟行事不端惹出這番禍事,只因臣弟肩負營建東都之重任,恰好那邊有些事亟待置怕是拖不到年後,所以就想著先行去高祖、太宗陵寢弔唁一番便即啟程前往,不參加年前的祭祀……卻未想到闖下如此禍事,還請陛下責罰。」
「陛下面前也敢胡說八道?你乃親王,焉能不知祭祀之禮法?我看本就不是什麼所謂的亟待趕赴,本就是蔑視陛下、懷不臣之心!」 loadAdv(5,0);
劉祥道義正辭嚴,震得殿上一片寂靜。
當著皇帝的面指責親王「懷有不臣之心」,這是要李泰的命啊……
李泰跪在地上不起來,惶然道:「陛下,臣弟焉敢有不臣之意??但凡有一一毫悖逆之心,敢天打五雷轟!」
沒怎麼說話的房俊乾咳一聲,道:「史大夫言重了,魏王與陛下一母同胞,素來親厚、尊敬有加,你這般說法若是流傳出去豈不是離間天家手足親?」
李泰恍然,跪在地上的猛地彈起,發揮出與其胖軀完全不符之矯健,敏捷的衝著劉祥道撲過去,口中大:「老賊歹!陷我於不忠、陷陛下於不義,致使吾等太宗子嗣自相殘殺,何其歹毒?我今日與你同歸於盡!」
他距離劉祥道不近,可驟起發難作很快,待到旁人反應過來,壯軀已經蒼鷹搏兔一般將瘦小的劉祥道一下子撲倒,揮起拳頭便被劉祥道臉上來了一拳。
劉祥道吃痛,哇哇大,手足並用試圖將在上的李泰掀翻,可雙方一個年輕力壯、一個老邁衰弱,型更是差距巨大,一時間被李泰泰山頂一般死死住。
掙扎之間,臉上又吃了一拳……
「轟!」殿上作一團。
「殿下快快住手,毆打大臣,何統?」 loadAdv(5,0);
「老劉,快捂住臉!」
「快將魏王拉開!」
「哇呀呀,為親王居然毆打大臣,狂悖猖獗至極!」
……
好半晌,眾人才七手八腳將李泰從劉祥道上掀下去,李泰兀自蹬,口中大罵:「老賊使天家手足相殘,其心險惡,毒如蛇蠍……」
李承乾站著用手拍著案,額頭青筋畢,怒喝道:「閉!來人,剝去他的冠冕、袍服,他不是要祭奠先帝嗎?馬上送去昭陵,讓他在獻殿裡跪著,好好的陪一陪先帝與母后!」
殿外衝進來幾名材高大的侍,李泰也不掙扎,任由摘取冠冕、掉袍服,衝著李承乾躬施禮,只穿著一件白中大步走出殿外。
李承乾目鷙、面沉,環視一周,冷冷道:「這回都滿意了吧?」
殿上終於靜下來,以劉洎、劉祥道為首的文之前嚷喝叱,這會兒也都乖巧下來。
他們口口聲聲要嚴懲李泰,卻從未想過褫奪其爵位,然而現在李承乾命人摘取其冠冕、掉其袍服,就意味著要將「魏王」的爵位從李泰上褫奪。
按理說以李泰之所作所為,即便褫奪爵位亦是罪有應得,禮法豈能僭越?
可當直面這一幕,大家不由想起剛才李泰囂的那句話:「離間天家,使手足相殘」…… loadAdv(5,0);
心裡都激靈靈打個冷。
任誰都知道李承乾為皇帝有著怎樣的追求,最為重要的一項便是「友姊妹、兄友弟恭」,因為當年太宗皇帝「殺兄弒弟」才能上位留下不可磨滅之污點,這對於立志於做一個「好皇帝」得到天下人認可的李承乾來說,是最容易比肩甚至超越太宗皇帝的一點。
齊王長孫無忌之蠱意被擁立為帝,李承乾視若無睹、不予追究,何也?
晉王更甚,親自逃去潼關招攬世家門閥發起大軍攻伐長安,意圖謀朝篡位,兵敗之後李承乾只是將其圈,未有一言半字責罵、更沒有一一毫冷落,何也?
都是為了向世人展示他的「襟氣度」「友兄弟」,不管這其中真幾分、做樣子幾分,但這真真正正是李承乾的政治主張。
現在被大臣們著褫奪魏王爵位,等如壞了李承乾一直以來的政治主張,豈能不心懷憤懣?
被皇帝記仇,這可不是小事……
房俊與李勣並肩而立,李勣面無表、站立不,口中小聲道:「這裡頭不會有你什麼事兒吧?」
房俊同樣不,以「腹語」回道:「魏王發瘋,與我何干?不過當下不是追究魏王罪責的時候,得想辦法保住王爵才行,不然牽涉實在是太大了。」
凡爵位之封號,皆取自封地之故名,而華夏地名之起始大多自春秋而來,以諸侯之故地敕封今日之王爵。所以王爵之中,歷來以「秦」「晉」最為尊貴,「秦」乃大一統之王朝,「晉」則為春秋最強之諸侯國,若能敕封這兩個王爵其中之一,一般來說地位僅次於皇太子;其次便是「趙」「魏」「齊」「楚」等等,至於「吳」「越」則再次…… loadAdv(5,0);
如今「晉王」被圈,「魏王」便是朝中最為尊貴之王爵,更是太宗皇帝的嫡次子,曾經備太宗皇帝寵,地位僅次於皇帝,若此番被褫奪爵位,勢必引發宗室震盪,波及朝野。
李勣面不,哼了一聲,道:「這幫文整日裡將禮法掛在上,現在魏王玷污禮法、禍綱常,這些人簡直瘋了一般,我可惹不起。」
房俊道:「別看這些人蹦的歡實,其實沒那麼嚴重,現在不過是僵持住了誰也下不來臺而已,只要有人遞個梯子,大家就都順著梯子下來了。」
太宗皇帝雖然駕崩,但澤依舊惠及諸子,朝中大臣大多還都記得文德皇后之音容笑貌,不跟隨太宗皇帝打天下的老臣子都惦記著死後陪葬昭陵,如若將太宗皇帝最寵的次子削去王爵,將來以何等面目去見太宗皇帝?
所以大家剛才喊打喊殺恨不能褫奪李泰之王爵以大快人心,可現在見到陛下似乎當真有這個決心,大家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說到底,也不過是唯恐陛下袒護李泰進而表現得激烈一些而已,此事魏王李泰必須遭重懲,但未必就要重到削爵的地步……
李勣心中一,繼而恍然大悟!
他無語的看了房俊一眼:「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而亡……為了將魏王摘出去,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在外」,並非在長安之外,「在」,自然也並非長安之。 loadAdv(5,0);
所謂「外」,是指「皇權爭奪之外」,現在鬧了這麼一出,魏王背負一個「不敬帝王、禍綱常」的罪名,原本極大的繼位資歷陡然降低,誰敢支持魏王繼位,必將遭朝野上下之指責唾棄。
房俊撇撇,下頜點了一點不遠一副老神在在模樣的李神符:「不然呢?魏王怕是逃不過這老賊的謀算。」
對皇位的威脅小了,自然也就不值得旁人去謀算,既不會推李泰登基篡位,也不會謀害李泰的命去陷害對方……
李勣想了想,小聲道:「倒是一個不錯的法子,只不過代價有點大。」
縱然不會被削去王爵,犯下如此大錯也得投閒置散,以往之權勢盡付流水。
甚至於連營建東都這樣的差事都得被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