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風,公園小徑有人夜跑,噠噠的腳步聲一圈圈地響。芝華的額頭抵在程濡洱領口,他的手虛搭在後背,並沒將抱。
芝華微躬的脊背忽然僵直,出雙手微微往前推,從程濡洱懷裡退出來。
“抱歉。”哭得嗓子啞了,聲音聽起來像半融化的冰沙。
程濡洱沒說話,一不站著,雪松香愈來愈濃,像一張無形的繭裹住。芝華忽然張,不是面對嚴丁青那種恐懼的張,而是臉頰微熱、心跳加速,令呼吸加重的張。
好一會兒,程濡洱才說:“沒關系,人之常。”
他的聲音也啞得厲害,像糲的磨砂紙,從的皮刮過。
世界是昏暗的,他口那團米黃印記卻亮得晃眼,那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底。他的襯衫是水藍,像一汪平靜的池水,布料褶皺是波紋,一層層堆到米黃印記附近。
除了米黃,周圍還有幾抹深水痕,大約是臉上的淚水,打了他昂貴的襯。芝華覺得心虛,那團印記像證據,指控這次意外的越界。
程濡洱退了幾步,離有些距離,神如常地看:“去吃晚飯吧,我猜你應該還沒吃。”
他語氣坦,顯得芝華心虛得矯。
“對不起,您的襯衫多錢,我賠您一件新的。”芝華小聲說。
程濡洱眉頭微挑,漫不經心扯了扯領口,“沒關系,我沒打算扔。”
“您打算送去幹洗嗎?”芝華頓了頓,“那我把乾洗費轉給您。”
程濡洱轉往外走,隻說:“沒關系。”
二人一前一後從樹林走出來,停車場就修在邊上。工作日的晚上公園人氣並不旺,停放的車更,芝華一眼看見那輛黑轎車,和兩天前早上見到車的很像,兜兜正趴在這輛車旁邊,百無聊賴地眨眼睛。
難道那天早晨,消防通道鐵門看到的,真是程濡洱的車?芝華心頭一跳,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他在那裡還有其他認識的人?
“梁小姐。”裕生在喊。
芝華回神,兜兜正在腳邊蹭。
“請你把車鑰匙給我,我幫你開去飯館。”裕生指向程濡洱的方向,“你坐程先生的車一起走。”
看過去,程濡洱已經坐進車裡,車門擋住了他的臉和,過車窗朦朧的線,只看見他的結和口,服上又是那塊米黃印記,實在扎眼。
江邊夜風吹得烈,芝華糟糟的頭髮,被風卷得更些。低頭翻找鑰匙,經不住發反覆打在臉上,煩得單手抓住頭髮堆在頭頂,白淨的脖頸像一塊新采的玉石,隨低頭的作,繃出一道飽滿的弧線。
程濡洱深深看了一眼,在芝華放下頭髮的瞬間,飛快收回目。
“梁小姐,我順路給你帶點卸妝產品吧。”裕生說。
芝華臉一熱,想起自己沒卸妝,又哭得稀裡嘩啦,臉上肯定難看極了,匆忙給了句“謝謝”,扭頭往黑汽車裡躲。
往車裡鑽到一半,看見閉目養神的程濡洱,芝華又想起花貓似的臉,尷尬地緩緩坐下。本打算和上次一樣,挨著車門邊坐下,以免打擾程濡洱休息。可芝華忘了還有個兜兜,此刻正往車裡拱,一直把芝華得挨住程濡洱,它終於滿意地搖著尾坐下。
程濡洱猝然睜眼,芝華的側臉闖視野,一張帶著淚痕、彩暈得紅一塊黑一塊,但仍然好看的臉。
兩人肩膀撞在一起,很快又分開,芝華往兜兜那裡了,將兩人之間留出一道隙。程濡洱看見他和芝華的手,隔得極近,他隻用稍微抬手,就能握住細的指尖。
可的手已經抬起來,溫地落在兜兜頭上,顯得程濡洱手邊空。
好在車程不長,沒給他太多胡思想的時間。私房菜館門口隻亮著一盞燈,掛著暫停營業的牌子。
“好像沒開門?”芝華問,“還能進去嗎?”
夜已經很靜,程濡洱開門下車,沉聲說:“嗯,我喜歡人一點。”
芝華猶疑,看見店門打開,一個食客也沒有。這何止是人一點,簡直像特意為他開門營業的。
過了幾分鍾,裕生驅車趕到,將買好的卸妝巾送到包廂裡。芝華正聽著服務員介紹菜式,看見卸妝巾,猛地想起自己的臉,忍不住再次尷尬,連忙起拿著巾往衛生間去。
包廂門開合的瞬間,服務員滔滔不絕的說話聲停頓間隙,似乎聽到一笑,輕到仿佛是幻聽。
芝華回頭,在門即將合上時,往包廂裡看去匆匆一眼,正對上程濡洱的目,沉靜如無風的湖水,深不見底地看著,角掛著還未消弭的笑意。
心口咚地一聲,芝華呼吸一滯,好像被燙了一下似的,猛地到門後,斑駁的底,已蓋不住臉上突然的紅。
等卸完妝,用淨水洗乾淨臉,已經過去十來分鍾,返回包廂卻發現服務員仍在,桌上和離開時一樣,兩遝菜單、三副碗筷。
“再介紹一遍。”程濡洱對服務員說。
芝華一愣,聽見服務員從頭開始介紹菜式,意識到這是在等,心裡驚了一下,打斷說:“程先生,您沒點菜嗎?您點就好,我都可以。”
“點你想吃的。”程濡洱平靜道,好像這只是他分外禮貌的待客之道。
“我不太會點菜,您點就好。”芝華有些不好意思。
事實上,確實不太擅長點菜。芝華不怎麼挑食,是面前有什麼就吃什麼的格,以往出去吃飯,要麼是父母點菜,要麼是嚴丁青點菜,也從未有人問過的意見——因為從沒有過意見。
但程濡洱好像很堅持,隻說:“點你喜歡吃的。”
芝華見狀,知道拗不過,翻開菜單時,心裡悄悄湧上稚的雀躍,斟酌著點了五道菜,都是標價中等的菜式。
“您還要補點嗎?”芝華扭頭問,眼睛亮亮的,是開心的模樣。
素的臉很白,皮薄薄的,看著氣得很,仿佛稍一就會泛紅。是偏清淡的長相,材太瘦削,算是個,但放在娛樂圈裡並不出。
第一次看到芝華真人時,黎牧曾驚訝得合不攏,那是一張挑不出錯也沒多亮點的臉,如何值得程濡洱大費周章,迂回地、小心翼翼地接近。
“沒關系,你點菜就行。”程濡洱說。
芝華聽著,發覺他好像總是說“沒關系”,不管說什麼,他總是一貫平靜地回答“沒關系”,不像外界傳聞的壞脾氣。
“那就這些吧。”芝華合上菜單,謝他,“讓您破費了。”
“不破費,吃不窮。”
程濡洱失笑,看著那雙高興的眼睛,看眼底曾停留的陌生疏離,如日出後消逝的濃霧,他說話時聲音忽然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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