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開回楚家時，外麵風暫停雨暫歇。

    離枝正在楚行的書房外等候。

    阿涼還在楚家時，連帶離枝也一並冷落。後來等阿涼這個名字了不文的忌，離枝便開始每天都有事沒事地往楚行書房中跑一跑。楚行在時，總要磨上半天才離開。若是楚行不在，離枝便在書房外耐心地等。有時一天都等不到人影，離枝也仿佛並不在意，仍舊是微笑盈盈。

    今天便是這樣的形。離枝聽聞楚行腳踝傷嚴重，不假思索便捧了藥趕來。結果在書房外卻正好上楚行離開，他眉頭鎖腳步匆匆，離枝就在他麵前肩而過，楚行卻連眼尾也沒有掃過來一下。

    離枝喊了一聲“爺”，楚行也沒有聽見。離枝看他腳步微跛卻走得極快，回過頭來問管家：“爺要去哪裏？”

    管家耷拉著眼皮，慢慢地道：“爺想去哪裏，其他人哪有置喙的餘地呢？”

    離枝微微擰眉，仍是追問：“爺腳踝扭了，有什麽重要的事要急這樣去辦？”

    管家看了看手裏的東西，笑了笑，仍是不答，隻不不慢地道：“離枝小姐若是沒有重要事，還是先回去為好哇。”

    離枝聽不得這種話，又不好發作，甚至連冷笑一聲都不敢，忍了忍，說：“如果我不想回去呢？”

    管家垂著眉順著眼，仿佛十足恭敬，卻又隻是微微笑，並不答言。也不再勸，隻略欠了欠，便慢悠悠轉離開。

    離枝便一個人在那裏等。約四十分鍾後，聽到外麵有響。

    聞聲遠遠看過去，有兩輛車子徑直穿過會客廳與書房，在花枝掩映下，平穩停在楚行平日起居的地方。

    有保鏢恭敬躬，將車門打開。

    楚行出車子，上隻穿著一件白襯衫，臂彎裏卻摟著一個人。用黑風一團裹得的，隻出半截白皙的腳踝。頭發長長垂下去，臉埋在楚行的襟裏，雖看不清楚，兩人的姿態卻已經是極親。

    離枝心中一跳，便看到楚行似乎說了句什麽，懷裏的人不見回應，楚行停了停，隨即微微一抿，低下頭去，偏過臉，蜻蜓點水一般在對方的臉頰上蹭了一下。

    管家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離枝後，手中的托盤裏是兩碗薑湯，搭垂著眼皮，微微歎了一口氣，緩聲道：“離枝小姐還是請回吧。”

    離枝眼睜睜看著楚行轉抱著那人進了屋，遲遲沒有收回視線。半晌，低聲說：“那是誰？”

    “離枝小姐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再問呢？”

    離枝回過頭來，聲音一下子變得尖銳：“罌粟這是什麽意思？！突然又耍什麽幺蛾子！”

    管家避而不答，離枝越發失控：“說啊，你說話！”

    管家仍然不答，離枝兩手指掐住手心，過了一會兒，篤定道：“這不可能。一定是我想錯了。爺他從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離枝小姐冷靜一下。”管家眼皮也不抬一下，“我還要把薑湯端過去。先失陪了。”

    離枝一個人站在那裏，神思恍惚，對管家的話本沒有聽見。

    在年紀尚小，小到尚未來到楚家本家之前，便已經知曉楚行的秉有多風流。

    那時楚行的私生活靡，在整個C城都聲名遠播。夜總會是楚行每晚必去的地方，煙酒與人，楚家生意裏所涉及的這些行當，這位年輕的楚家當家人統統都玩得開，也玩得極漂亮。

    那時離枝初來乍到，見到楚行的第一麵甚至不是在楚家，而是在夜總會的包廂。誤和幾個包廂公主一起被推進去，然後便見楚行向一招手。有些膽怯地走過去，被他一把摟進懷裏，住下仔細端詳。而後，便見楚行微微一笑，漫不經心道：“老程，這丫頭年紀還這麽小。我什麽時候說過這家夜總會裏要招不滿十歲的雛兒了？”

    他說得何其隨意，卻讓那個老程立刻汗衫，兩戰戰。離枝卻不曾注意到這種細節，那時的鼻息間全是年輕男子而優雅的香水味道，隻知道自己一抬頭，便看到眼前這個男子英俊麵龐上一雙含桃花眼，眼神卻銳利深沉，角亦是似笑非笑。

    離枝呆呆著他，後麵的話什麽都沒有聽見。

    那一年實際已有十三歲，因發育遲緩，看起來隻有十歲不到的模樣。來楚家之前，不曾有人特別關注過的這一問題。來到楚家後，被楚行喚來醫生心調養，一年離枝的高突飛猛進。

    那時候罌粟這個名字還沒有出現，離枝是楚行邊最得寵的人。有時他帶出聚會場合，有悉的友人開玩笑一般問他道：“看楚爺對離枝姑娘這麽用心別致，是想養個養媳還是怎樣？”

    楚行瞥他一眼，麵無表道：“商爺，你開個像樣點兒的玩笑，是會死還是怎樣？”

    對方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仍是笑：“可你玩得再狠，有一天總要娶妻的吧？等到那一天的時候，你比較青睞哪種類型的人？說一說，以後我有求於你的時候好幫你。”

    楚行懶得搭理他的鬼話，然而對方不依不饒，楚行到頭來被磨得逃不掉，忍無可忍開口：“麗，可心大方，頭腦清晰，並且還要溫善良。我說完了，你夠了沒有？”

    對方笑說夠了夠了的時候，離枝已經將這句話暗記在心。

    自來到楚家後，一直努力。小心翼翼觀察楚行的臉，學著如何聰慧忍耐，又如何善解人意。力求完，卻不料兩年過去，一個蘇璞的孩子來到楚家後，離枝莫名其妙地被奪去了“最青睞”之中的那個“最”字。

    自罌粟來了楚家，楚行的作為便有一些不同於以往。去夜總會的次數大為減，騰出時間來，耐心地親自教罌粟各種新鮮事，陪下棋，逗說笑話，帶去玩樂，甚至還肯陪著捉迷藏。

    這些都是離枝沒有得到過的待遇。

    隻不過所有人都認為這僅僅是楚行喜新厭舊的格使然，就像有個與眾不同的漂亮玩意兒到了手上，總要不釋手地把玩上一段時候，才會覺得厭倦。

    離枝本也認為是這樣。在怨恨和暗中詛咒的同時，甚至覺得，罌粟楚行青睞的時間隻會更短，不會更長。

    離枝始終看不慣罌粟的作為。認為任乖張，心狠手辣，肆意妄為，楚行喜歡的格裏，不包含這三樣中的任何一樣。

    楚行一時覺得新鮮有趣，也許會忍耐。隻是時間久了，總應該覺得忤逆與厭煩。

    離枝便等著楚行把轉移走的注意力再慢慢轉移回來。

    已經費盡心機這麽久，不聲了這麽多年，在楚行麵前始終被忍讓，幾乎滴水不。楚行至今對的評價都是寬容大度，妥帖溫，麗大方。每逢罌粟同之間的爭鬥鬧大，楚行也總是下意識認為是罌粟又犯了錯，遂敲打罌粟的居多，懲罰離枝的之又。

    耐心等待，本以為總有暢快淋漓看罌粟從天堂打落地獄的那一天。楚行不定，絕不可能會長久偏心在一個人上。可忍耐了一年又一年，從罌粟十二歲到二十二歲，十年的時間，仍然沒有等到罌粟徹底失寵的那一天。

    直至今天。

    離枝了遠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廊，又緩緩去看二樓臥房的方向。那裏的窗簾已經被拉上，無從得知裏麵的形。

    罌粟給楚行一直抱上二樓臥室。

    在路上時驚魂未定，開始時候茫然睜著眼，渾僵得木頭一樣，後來在楚行的聲哄下漸漸睡著，隻是時不時仍輕一下。

    等到進了臥室，罌粟仍是閉著眼似睡非睡的模樣。

    風裏麵那些的服在車子裏時已經被楚行得七七八八，如今楚行又把從風裏麵剝出來，直接抱進浴室已經被放了熱水的浴缸裏。罌粟一挨水，眼皮微微掀開一半。楚行在浴缸邊，把水到上，哄著分神講話：“小時候你膽子多大，這才多大點事，膽子就小貓一樣？”

    罌粟兩腮在熱氣下漸漸變得紅，聽他調笑，眼珠了一下，隻抿著，也不說話。楚行拿手指往鼻尖上一刮，笑著說：“你看，你一撥電話，我不是都在的？”

    罌粟也不知聽沒聽到，仍是不說話，又把眼睛閉上。楚行給從頭到腳洗完了，拿浴巾把一裹，又把頭發吹得半幹，才抱到床上。

    楚行從臥房出去了一會兒，罌粟翻過，打算睡覺。沒一會兒又被撥拉回來麵對麵，楚行手裏端一小碗薑湯，把連人帶枕頭一並扶起來：“喝碗薑湯再睡。”

    罌粟瞥了一眼，楚行拿一隻湯匙，把薑湯一勺勺給喂下去。罌粟起初還算配合，到後麵嚼到細細的薑，便皺了眉不肯繼續。楚行低低地哄了兩句，見罌粟不為所，也不再強勸。

    他給掖好被角，自己也上了床，側躺在旁。一低眼，便見到罌粟在大睜著眼瞧他，平日裏微微抿起的下此刻放鬆下來，眼睛裏涼薄的神也都瞧不見了，看起來頗有幾分可憐，又帶著許久未見的憨模樣。

    這個樣子已經許久未見。楚行輕輕笑了一聲，將摟在懷裏，一手攬住腰肢，一手攬住大，把的臉埋在口上，是類似懷抱嬰兒時的姿勢。

    楚行一手輕拍的背，一邊在的發頂低低開口：“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想讓我講故事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