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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錦繡》 第一千八百三十四章 窮途末路

第4901章 窮途末路

  裴行儉很是詫異。

  安元壽?

  戰報不是說此刻程咬金的左武衛已經將番和城團團包圍,大戰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為主帥的安元壽不在番和城率領麾下將士作戰,怎地跑到甘州來了?

  那在番和城主持守城的又是何人?

  蘇良嗣道:「前涼國公、現番和郡公,左驍衛大將軍,安元壽。」

  裴行儉將水壺放在書案上,蹙眉奇道:「這廝不在番和城跑來見我作甚?」

  說話出口,便已經反應過來:「這是求援來了啊!」

  蘇良嗣笑道:「大帥神機妙算,盧國公回京心切,左武衛戰力雄厚,瑯琊郡公驍勇善戰,安元壽自知不敵,只能就近懇求大都護從中斡旋。」

  裴行儉蹙眉,將壺中沸水注茶壺,茶葉沖沏旋轉翻滾一茶香氤氳而出,口中道:「程咬金自長安移駐涼州、進駐姑臧,原本就是陛下深恨安元壽故而有意為之,明面上是為了防範安元壽不知悔改、故伎重施,實則就是要程咬金覓得良機將其剪除,如此河西之地再無安氏這等『國中之國』,一勞永逸。此等形之下,我又豈能違逆陛下心意?再者說來,即便我肯出頭,卻也萬萬不能說服程咬金。」

  安西大都護雖然已經是從二品的高,堪稱人臣之極致,卻也管不得十六衛大將軍。

  這是希他能夠求得房俊之幫助,在朝堂之上影響陛下,予以節製程咬金……

  安元壽的來意不外如此,裴行儉斟了兩杯茶,其中一杯推到蘇良嗣面前,自己拿起一杯呷了一口,問道:「你怎麼看?」

  他相信以蘇良嗣之智慧自然也看得懂安元壽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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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良嗣婆娑著茶杯,略作沉,道:「河西混勢必影響吐蕃戰略,制止這場戰爭確有必要。但陛下記恨安元壽之前舉措,程咬金命而來、焉能不戰而退?可促雙方和談,但不能驚長安。」

  安元壽趁長安兵變擅自起兵奔赴關中,這是任何一位皇位都難以接的,當時局勢複雜皇帝不得不暫且忍,事後又豈能不追究?所以無論旁人以何等理由勸諫陛下放過安元壽都無可能,甚至會反噬己

  想解決這場戰爭,就只能在河西解決。

  裴行儉點點頭:「我也正有此意,讓他進來吧。」

  「喏。」

  蘇良嗣放下茶杯轉退出,須臾,將安元壽帶了進來。

  安元壽一破爛、形容憔悴,也不知是故意裝扮如此還是一路上吃了不苦頭,整個人鬍鬚雜、渾散發著一怪味,裴行儉目力極佳,甚至從其頭髮、鬍鬚當中看到鑽進鑽出的虱子……

  「大帥,救我!」

  安元壽悲呼一聲,「噗通」跪在裴行儉腳前,一頭頓地,哀泣不止。

  裴行儉嚇了一跳,這年頭跪天跪地跪父母,即便是君王也不能輕易讓人下跪,這可不起……

  趕,上前兩步,似乎對安元壽一邋遢視若無睹,雙手扶著對方肩膀,疾聲道:「安兄豈可如此?快快請起!」

  蘇良嗣也在一旁相扶。

  安元壽順勢起,落座,雙目赤紅看著裴行儉:「族人覆亡在即,安氏瀕臨絕境,在下走投無路,只能冒死前來尋大都護,若能拯救安氏一族於覆滅之中,在下銜草接環、做牛做牛,碎骨以報!」

  「有什麼話慢慢說,先喝杯熱茶暖暖子……不知安兄孤前來,誰坐鎮番和城指揮部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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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元壽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吐出一口氣,搖頭道:「家族罹難、親人遭劫,在下不得不前來向大都護求助,家中只能由賤主持大局,我堂堂七尺昂藏男兒臨陣逃,實在是煞、愧煞!」

  裴行儉略驚奇:「我剛才看完番和城的戰報,左武衛大舉進攻連續用火藥、火箭,卻無功而返,直至戰報送抵之時番和城依舊固若金湯……令夫人堪稱中豪傑啊。」

  困守孤城,對戰大唐軍隊之中最為銳的左武衛,直面貞觀勛貴、天下名將之一的程咬金……即便放在當今任何一個名將上怕是都唯有覆亡一途,那翟六娘卻能打了個旗鼓相當。

  道一句「巾幗不讓鬚眉」絕無誇張。

  然而他越是這樣說,安元壽越是疚、慚愧,繼而憤然道:「我奉皇命讓出祖先經營十餘代的姑臧城移駐番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對往來商旅秋毫無犯、對轄百姓若子,並無半分錯。孰料程咬金那老賊悍然起兵發突襲掀起戰爭,在大唐的疆土之上攻擊大唐軍隊,喪心病狂、令人髮指!還請大都護主持公道對其予以申飭制止其殘酷行徑,拯救我安氏一族於水火之中!」

  說到此,咬牙切齒、涕淚俱下。

  他到現在也搞不明白,程咬金何以膽大包天至此等程度?

  自己明知陛下之恨意,更明白程咬金坐鎮涼州之用心,可謂小心、時時提防,不敢有一一毫錯被抓住把柄,可即便如此程咬金依舊悍然發進攻。

  這可是在大唐疆域之,攻擊同為大唐軍隊的袍澤!

  裴行儉嘆息一聲,對蘇良嗣道:「將此前盧國公遞之信函取來,請安兄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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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喏。」

  蘇良嗣翻去書案一側的柜子里取出一份信函,走過來給安元壽。

  安元壽抹了一把鼻涕眼淚,驚疑不定的接過信函,展開一看,頓時瞪大眼睛、驚駭莫名!

  「這這這,簡直口噴人!」

  龍袍?!

  國璽?!

  就算要栽贓也別這麼明顯行不行!

  裴行儉搖搖頭,道:「這是盧國公請安西軍截斷番和城向西潰退道路之公函,沒可能造假。」

  龍袍也好、國璽也罷,這肯定是存在的,程咬金其人雖然看似混帳、魯莽,實則心細如髮、行事縝,絕對不可能弄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先斬後奏。

  安元壽滿臉震驚、憤怒、委屈:「我安氏於涼州繁衍生息十幾代人,無論輝煌亦或沒落都從未想過自立一國,更何況於大唐立國之時有汗馬功勞,豈能在這個時候謀逆造反?所謂的龍袍、國璽更是無稽之談!」

  裴行儉神恬淡,卻不認可安元壽的話語:「說你安氏自立一國自然冤枉你們,可若是謀逆作、另立新君,卻並非捕風捉影。」

  蘇良嗣道:「據說那方國璽乃是于闐玉所制,與當年傳國玉璽和氏璧的材質極為相似,都采自崑崙山麓的于闐地區,象徵意義非常強烈。而那件龍袍更是西域工匠以手工描繪金線,工藝獨特……若說是運往長安送給某一位志在奪取大位之人,完全說得通。」

  這裡其實有一個邏輯誤區「雖然不能證明是真的,但也不能證明是假的」,典型的疑罪從無。

  可攸關至高無上之皇權,但凡有一一毫之可疑,那就可以認定為真的,無可辯駁。

  皇帝也不會聽你辯駁。

  安元壽張張,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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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儉親手給安元壽斟了一杯茶,語氣誠懇:「我知你之來意,也不願見到帝國功勳未能善始善終、與國同休,更不願整個河西因為你們之間的戰爭陷,但我想要說的是,安氏一族其實已經沒有退路了。」

  安元壽仍抱有最後一:「只需大都護警告程咬金,他肯定會停止進攻的。」

  「本帥不過是安西大都護而已,焉能管轄盧國公及其麾下左武衛?沒有那個權力,也沒有那個道理。」

  「難道大都護就眼睜睜的看著番和城被屠戮一空、變人間鬼蜮?」

  「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安元壽神一振:「願聞其詳!」

  裴行儉雲淡風輕:「放下武、開城投降!然後安氏一族搬遷至關中,安兄則親自至陛下面前負荊請罪。」

  安元壽:「……放棄祖輩生存之故土,與死有何分別?」

  裴行儉淡然道:「那你自可回去番和等死,又何必頂風冒雪前來甘州呢?」

  安元壽:「……」

  蘇良嗣在一旁道:「安氏一族底蘊深厚,錢帛無數,即便搬遷至關中依舊是天下有數的豪族。陛下仁厚,雖然記恨你先前擅自起兵之背叛,但只要你親至前負荊請罪,定然能夠網開一面,不僅闔族命無憂,極大可能連爵位都不會丟失。」

  所丟掉的不過是十幾代人經營的涼州,以及左驍衛大將軍這個職而已。

  安元壽痛苦無言。

  安氏乃是安息王族,當年躲避戰火來到涼州便攜帶大量財富,紮涼州十幾代人辛苦經營,如今的確富甲天下。可族中所有錢帛都被他託於安永達帶去長安從而被程咬金劫掠一空,剩下的全部都是土地、房舍等等不產,一旦舉族遷徙,這些東西很難賣一個好價錢。

  大批族人搬遷至關中需要龐大的錢帛去購買田地、置辦房產,哪裡有那麼多錢?

  裴行儉道:「如若安兄聽取我的建議,則我還能懇請越國公在陛下面前給你言幾句,言盡於此,安兄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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