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8章 瀕臨絕境
裴行儉只是看一眼戰報,略一琢磨,便明白了程咬金之手段以及用意,忍不住嗤之以鼻,實在是糙拙劣,但也得承認雖然這個「栽贓嫁禍」的計策很是低級,但程咬金的時機卻抓得非常準。
現在長安城風高浪急,各方勢力蠢蠢,陛下正需要提升威以達到震懾四方之目的,剿滅「反賊」安元壽正好可以用作嚇唬猴子的那隻弱……
既能替陛下除去心頭之恨,又能提振陛下之威,震懾四方豪雄不敢輕舉妄,程咬金所做之事完契合陛下的心意,至於稍顯糙的手段自是無關要。
嘆了口氣,裴行儉起來到牆壁懸掛的吐蕃輿圖前仔細觀察半晌,問道:「咱們在那倉六部的眼線可否傳回消息?」
蘇良嗣站在裴行儉後,道:「已經傳回,並未發現那倉六部有任何異。」
裴行儉蹙眉不解:「那就意味著那倉六部並未被贊悉若策反……既然如此,論欽陵憑什麼就敢孤軍深直撲邏些城?」
突進紫山口,便再無回頭之路,不僅論欽陵所部要遭松贊干布調集大軍剿滅,吐蕃軍隊更可在剿滅論欽陵之後順勢而下直撲吐谷渾故地,無論大唐是否介,噶爾部落都將陷巨大危險,輒有滅族之厄。
無論怎麼看,論欽陵都不應該走出這樣一步臭棋。
蘇良嗣道:「可現如今貢日貢贊死了,松贊干布失去了繼任者,吐蕃局勢盪,中樞權力構架面臨崩潰……論欽陵此舉險則險矣,但目前來看,卻未必不能攪風雲、重創吐蕃。」
裴行儉搖頭,反回到桌案後坐下,喝了口茶水:「這件事不能單純從結果去認定,而是要確認論欽陵之機,這其中有我們尚未掌握的況,若不能搞清楚,極大可能影響我們接下來的布局與戰略。」
蘇良嗣道:「但吐蕃已經註定,赤桑楊頓、塞如貢敦、乃至於桑布扎等等吐蕃重臣未必沒有貳心,貢日貢贊若在,吐蕃權力傳承穩定有序,所有忠於松贊干布之人都可以保證自利益,現在權力傳承出現問題,萬一松贊干布出現任何不測,尚在襁褓之中的王孫焉能領袖群倫、震懾吐蕃?」
吐蕃與大唐的政治系全完不同,看上去是一個統一的國家,但實則部派系林立,所謂的「贊普」並不等同於「皇帝」,只不過是各方部族共同推舉出來的「共主」而已。
當「贊普」可以代表絕大多數部族的利益,大家自然奉你為「共主」,可一旦利益到威脅甚至損害,那就得換一個「共主」了……
裴行儉吐出一口氣,點點頭,道:「雖然尚有諸多不解之,有可能對以後的戰略實施造影響,可畢竟如你所言現在正是咱們最願意見到的局面,如果松贊干布再遭遇不測……」
說到此,搖頭一笑,貢日貢贊之死已經對吐蕃造巨大影響,大唐獲利頗,而此刻的松贊干布必然愈發注重自安全,以便於將權力順利傳承給自己的孫子,無論何人想要取松贊干布之命,幾無可能。
「傳令下去,集結軍隊向東近封鎖番和向西之路,以免潰兵禍河西諸郡。另外,你親自率一支軍隊出大斗拔谷嚴監視伏俟城,若祿東贊老老實實也就罷了,但有異,不必顧慮後果馬上予以痛擊,一定要將其牽制於吐谷渾故地不能擅,絕對不允許整個噶爾部落趕赴邏些城與論欽陵匯合!」
無論論欽陵怎樣狂飆突進、攻無不克,只要祿東贊以及噶爾部落尚在大唐控制之下,他就翻不了天。
反之,如若祿東贊趁大唐不備率領族中銳放棄伏俟城趕赴邏些城,就極有可能徹底離大唐之掌控。
主邏些城的祿東贊相比於松贊干布的威脅更大……
「喏!」
蘇良嗣領命,雖然剛剛從冰天雪地的吐蕃返回,就要馬上出兵大斗拔谷,但卻並無半分踟躕推諉,相反神采奕奕、神。
當下大唐威服四海、橫掃八荒,北、東、南三面已無強國,邊境安穩、海清何晏,唯有西邊剩下盤踞高原之上的吐蕃時刻對大唐疆域產生威脅。
誰都知道面對吐蕃將會是大唐百年之唯一有可能的惡戰,能夠在這樣一場註定開創百年盛世的戰爭之中參與其中、貢獻力量,適逢其會,乃是無與倫比的功勳與榮耀。
這是軍人的時代。
或許不久之後,天下承平、河清海晏,就將刀槍庫、馬放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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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久居涼州,盤踞河西之地幾百年,早已在此深固,即便撤離姑臧城前往番和城鎮守,但是姑臧城的風吹草卻依舊難逃安氏耳目,程咬金這邊剛剛集結部隊開拔,番和城那邊便收到消息。
而隨著左武衛盡起銳的消息一同傳來的,則是安永達及其整個商隊被程咬金扣押……
番和城中,安元壽既是怒不可遏、又是疑不解:「為何程咬金前腳扣押了咱們的車隊,後腳便盡起大軍氣勢洶洶而來?之前擅自趕赴關中固然有錯,卻也算不上謀逆大罪,就連陛下都無可奈何,程咬金怎地就敢率軍來攻?」
翟六娘面沉,倒是不慌,冷靜道:「陛下派遣程咬金至涼州,目標便是咱們安氏,他既然敢起兵來攻,就說明必然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大唐是大一統的國家,國軍隊名義上全部效忠於皇帝,無論所屬何人、聽命於何人,都是大唐的軍隊,正常況下絕對不允許擅自開戰。
程咬金被打發至涼州,心心念念都想回去長安,怎麼敢犯下如此大錯呢?
唯一的解釋,那便是程咬金有了充分的理由可以攻擊安氏左驍衛並且予以殲滅。
可這個理由又是什麼呢?
因為安氏將巨量錢帛運往長安嗎?
一戎裝的安忠敬有些不耐煩,當著自己父母的面,摁著腰間橫刀的刀柄,大聲道:「管他什麼理由、什麼證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孩兒這就率領先鋒軍出城迎戰,挫一挫他的銳氣!」
關中之戰,安氏慘敗,被程咬金打得丟盔卸甲大敗虧輸,被安氏上下視為奇恥大辱。安忠敬當時留守姑臧城並未參加那一戰,所以心中始終不服,眼下有機會討回當日屈辱,自是雄心、戰意熊熊,毫無所懼。
「你快消停一會兒吧!」
安元壽喝叱一句,沉著臉反坐回椅子上,心中氣悶,拍了一下桌子。
關中一戰,左驍衛損兵折將、潰不軍,直接打散了他的心氣兒,心中對於程咬金的左武衛充滿忌憚,實在沒有信心在番和城打敗程咬金。
可程咬金盡起大軍氣勢洶洶而來,擺明了想要一舉將安氏連拔起,哪裡肯與他周旋?
安忠敬兀自不服,梗著脖子道:「別的不說,難道咱們家累世積攢的巨額錢帛就這麼白白被程咬金吞了?」
安元壽氣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乎錢帛財富?」
其實他也心疼,價值幾十萬貫的錢帛珠寶雖然不過是安氏一族財富之一,但那可都是現錢!其餘房產、田地、商鋪等等不產想要變現是要有所折扣的,尤其是安氏現如今深陷困難、瀕臨絕境,想要出手這些產業怕是要損失慘重!
可若是沒有錢,又拿什麼去遊說長安權貴替安氏說話?
翟六娘沒好氣道:「兩父子有什麼好吵的?依我看不如這樣,一邊想辦法聯絡河西大族將家中產業出手,無論多錢咱們都認,然後另外派人前往長安以重金遊說朝堂重臣,一邊去向坐鎮甘州的裴行儉陳述厲害,同時將所有軍隊集結於番和城,繼續糧秣、囤積藥材,與程咬金死戰到底!」
現在是嚴冬季節,不利於大規模作戰,只要番和城堅守不出,數萬人謹守城門,縱然程咬金再是強悍一時半會兒也奈何不得,只要守住城池,最起碼可以堅守到開春,局勢說不定會有所變數。
未必就是死路一條。
安元壽略一思索,大喜道:「娘子實乃中諸葛矣!」
這三條計策當中最妙便是求見裴行儉,現如今安西大都護裴行儉坐鎮甘州遙控青海湖,正在鑼鼓的施行「吐蕃戰略」,雖然外界並不知曉所謂的「吐蕃戰略」細節為何,可無論怎樣盤踞於伏俟城的噶爾部落都是重中之重。
所以裴行儉絕對不能坐視河西陷混!
而裴行儉乃是房俊的鷹犬走狗,只要說裴行儉,裴行儉自可說服房俊,只要房俊在陛下面前諫言,安氏自然就會有轉圜之機會……
旋即又苦惱道:「可前往說服裴行儉之人必須有一定之分量,族中沒有這樣的人啊!」
翟六娘斷然道:「怎麼沒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夫君以安氏族長、左驍衛大將軍之份前去,正合適。」
安元壽:「……」
我是一家之主啊,值此生死關頭,你一介流坐鎮番和城、卻讓我前往甘州說服裴行儉?
合著這家有我沒有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