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0章 立場問題
「陛下如此信重,末將唯有誓死報效,不負隆恩!」
李君羨上說的好聽,實則心底很是無奈,對於一個小立志馳騁疆場的軍人來說,誰又願意在這長安方寸之地淪為君王鷹犬爪牙呢?
只不過「百騎司」掌握了太多的皇家辛,絕不是想退就能退,且境極為艱難:若得到陛下之信任,自是不會輕易放人任其退出;若失去陛下信任,非但不能退出,反而有殺之禍。
所以想要自「百騎司」全而退,一則需要赫赫功勳,再則需要絕佳之機緣……
……
李承乾並未會到李君羨「急流勇退」之意願,他對李君羨是極為信任的,信任程度甚至還在房俊之上,畢竟房俊有著屬於自己的利益關係與立場,而李君羨之生死榮辱則全在於君王之心。
「一定要盯那些人,他們必然有藏於暗的聯絡手段,畢竟沒有兵拿什麼造反?將暗中與他們沆瀣一氣的軍中逆賊挖出來,但暫時無需輕舉妄,只要做到知己知彼,自可百戰不殆!」
李承乾信心十足。
然而李君羨卻並不樂觀,想了想,低聲勸諫道:「陛下乃萬金之、天下至尊,豈可蹈履險地?以我之見,縱然要等那些人先出手也應當事先做好萬全之預防,左右領軍衛負有宿衛宮之職責,但未必就上下一、外如一,其中各層將被各方勢力所滲也不是一日兩日,之前兩次兵變之中這兩支軍隊的表現便不足信任,還是應當與越國公商議,賦予左右金吾衛更多的職權,尤其是關鍵時刻直宮之權力,如此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南衙軍分複雜不可信任,但由皇帝一手掌握的北衙軍也未必就能誓死效忠,除去房俊所整編的左右金吾衛,其餘軍隊遭各方勢力滲非常嚴重,關鍵時候之立場誰也不知。
其實這也是李君羨在晦的勸諫,希李承乾能夠忍一時,在徹底掌控北衙軍之後再有所作,否則現在連一支完全忠誠於皇帝的軍隊都沒有就要刺激挑那些臣賊子發,何其險也?
李承乾聽懂了李君羨的勸諫,卻不以為然:「朕乃正統,大義名分所在,除去一兩個臣賊子之外自是人人效忠,豈能因此便過多顧慮、含而不發,任憑那些不臣之輩逍遙快活下去?縱然有幾分風險也在掌控之,朕就是要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其連拔起、徹底剪除!」
世上從無絕對之事,任何時候做任何事都是有風險的,忍耐一時倒是容易,著那些人偃旗息鼓也不難,可明知那些人乃是臣賊子卻要與其虛與委蛇,至帝王尊嚴於何地?
正因為有風險、難度大,他才愈發要如此為之。
說到底,他不僅僅需要剪除佞,更要重新樹立皇權之絕對權威!
……
青龍坊毗鄰曲江池、芙蓉園,乃長安城低洼之,自城池建之日便一直飽水患、坊市破敗,每到夏日蒿草叢叢、蚊蠅孳生,即便最是窮困之人家都不願在此居住,故而一貫以荒涼殘破著稱。
然而自房俊將此地規劃,投巨大財力力人力予以改造,可謂「舊貌換新」,使其從殘破之地一舉為整個長安城最為宜居之地之一,房價更是與崇仁坊、永昌坊等權貴聚集之坊市相提並論,一套合院輒數萬貫……
時至今日,青龍坊的豪宅幾乎為地位的象徵。
為「文之首」的劉洎自然也斥巨資於青龍坊購買了一套豪宅……
書院之,地龍燃得正旺,杯子裡翠綠的茶湯氤氳著淡淡香氣,明亮的落地窗上鋪了一層淡淡的水汽,依舊可見外面院子裡落雪紛紛,高大的梨樹在冬日裡褪盡花葉,繁茂的枝椏舒展著落滿了積雪,銀裝素裹。
裴懷節喝了口茶水,著窗外的雪景滿是艷羨:「素聞青龍坊之『春日梨花』乃長安勝景,一直未能得見深以為憾,此刻見這雪中梨樹幾可遙想一簇簇梨花在春風吹拂之下競相綻放、白勝雪之景,只可惜我雖然宦遊多年、薄有家資,購買這樣一套宅邸也難免痛。」
一旁的鄭仁泰低頭喝茶,不予置評,心中卻難免腹誹。
旁人或許不知,可他為滎鄭氏之家主,焉能不知執掌河南府多年、勢力幾乎遍及整個河南的裴懷節是如何與世家門閥相互勾結,乃至於侵占山林、兼併土地、更兼有壟斷商賈之行為,家何止數十萬貫?
如此也可稱「薄有家資」,實在是虛偽至極……
茶幾之後的劉洎一臉愁容,沒好氣道:「區區房舍而已,不值一提,你若喜歡我送你一套便是。當下之局勢日益迫,宗室裡邊已然分裂,各自陣營上躥下跳,意圖不軌已然遮掩不住,可陛下安坐不、置若罔聞,長安周邊各支軍隊也按兵不、毫無異常,這明顯不對勁啊!二位皆乃知兵之人,可否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古往今來,造反之事屢見不鮮,各種手段層不出窮、目不暇給,可無論手段如何出奇,最基本的底氣則在於軍隊,造反的賊子也好、守城的君主也罷,都要籠絡忠於己方之軍隊,而後依靠軍隊拼出勝負。
可現在宗室里那些人不曾與軍方有毫聯繫,陛下更是對幾支衛戍部隊不聞不問……
這到底反還是不反?
如果果真要反,那何時會反?
若果最終不反,那陛下又為何縱容宗室?
言罷,劉洎不無埋怨的看了一眼鄭仁泰,他現在只能憑藉鄭仁泰去了解、影響軍方,然而鄭仁泰為人謹慎,似乎因為當年之事而有所教訓,對於軍中之事諱莫如深、不置一詞。
裴懷節自然不在意是否獲贈這樣一宅邸,對此只是笑了笑:「中書令果然慷慨豪爽,在下敬佩!」
然後看向鄭仁泰:「同安郡公乃軍中宿將、貞觀勛臣,戰功赫赫、軍略無雙,對於當下之形勢想來深有見解,在下願聞其詳。」
言辭並不客氣。
誰都知道鄭仁泰是貞觀勛臣,甚至是貞觀勛臣之中功勳靠前幾人之一,然而時至今日卻幾乎是貞觀勛臣當中爵位最低、權勢最低,蓋因當初玄武門之變以後滎鄭氏因為與李建牽涉太深而遭太宗皇帝不滿,一直予以製作為懲戒。
這幾乎算是鄭仁泰的心魔,功勳赫赫、能力出眾,結果就是因為家族之利益而導致遭制十餘年,眼睜睜的看著當初遠遠不如他的一群人飛黃騰達、大權在握,豈能不心生憤懣?
所以此刻裴懷節之言落在鄭仁泰耳中,迅速將其怒氣激起。
不過這些年的打也不是全無好,最起碼鄭仁泰年輕之時的暴脾氣被磨礪得幾近於無,即便心中憤怒,臉上卻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陛下看似仁厚,實則凌厲、天資聰穎,自教於帝王之,其智慧、手段豈能等閒視之?李神符宗室耋老,作為宗室碩果僅存的開國元勛,又豈是易與之輩?非在下妄自菲薄,在這兩位面前實在不敢擅自揣。」
他早就打定主意保住房俊的大,將滎鄭氏之利益與其捆綁一,房俊讓他暫時潛伏於劉洎之陣營他就如此為之,但只帶耳朵、不帶,多聽、說,不出主意、更不摻和。
劉洎並未覺得鄭仁泰在推諉,反而覺得有些道理,李神符老巨猾、膽大包天就不說了,陛下之前予人之印象一貫仁厚有餘、魄力不足,做事優寡斷、瞻前顧後,可這回卻一反常態不聽任何人之勸諫極其強,如此與平常迥然有異之作風要麼是其有著外人不知之底氣、要麼心態發生了巨大變化,無論是哪一種原因都意味著不能以往常之經驗去揣。
「這是都瘋了嗎?李神符這老賊圖謀不軌,陛下卻置若罔聞,各支軍隊按兵不,朝野上下一片懵然……娘咧!」
一貫以溫潤儒雅示人的劉洎忍不住了口。
裴懷節坐在一旁憂心忡忡、唉聲嘆氣,原本在待得好好的,結果被房俊給弄得灰頭土臉不得不調回長安,然而以他的資歷非但沒有一個合適的職位,如今更要被捲一場風波跌宕的叛之中不由己、隨波逐流,也不知前途是否有傾覆之禍。
仕途踟躇,很是沮喪。
鄭仁泰慢悠悠喝著茶水,似乎覺得自己總是置事外略有不妥,想了想,問道:「中書令對當下局勢有何看法?」
劉洎蹙眉看去,有些不解。
鄭仁泰道:「假若當真有人行謀逆之舉,中書令何去何從?」
劉洎斷然道:「郡公此言何意?太宗皇帝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要報之於陛下,任何謀逆之舉都應千刀萬剮!」
鄭仁泰點點頭。
太宗皇帝之恩遇肯定要報,但未必報於陛下上,畢竟太宗皇帝的兒子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