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9章 宗正卿

  朔風凜冽、大雪飄揚，贊悉若一人穿行於風雪之中、艱難跋涉，終於行至一背風的山坳，手將厚厚的積雪向兩側堆砌擋住寒風，再從背囊中取出一塊氈子遮擋頭頂，便形一個以雪為牆的相對封閉空間，風雪頓止。

  高原上樹木極，即便是在這山坳之中夏日水量沛也沒有多樹木生長，好半天才在周圍尋了一些枯枝敗草，用火石生了一堆篝火也只是冒著煙小小的火苗，取出乾糧烤熱了隨便吃一些，坐在「雪屋」著氣歇息。

  高原苦寒不僅僅在於資匱乏，更在於極寒的氣候在冬日可以凍死一切生，似他這般沿著山脈走勢行走於南側，到了晚間稍有不慎也會在睡夢之中被凍僵……

  取出酒囊晃了晃，只剩下半囊酒，想了想拔下塞子小小的喝了一口暖暖子，珍而重之的將酒囊收好。

  此去花石峽上千里，天寒地凍跋涉艱難，途中可供補給之寥寥可數，一切資都要省著用，若是未到下一個補給之便將食吃，等待他的只能是凍死在這雪原之上為野吻下食……

  風雪之中行走很是艱難，但他卻不能停下腳步。

  雖然派人給二弟送信言及那倉六部已經與噶爾部落締結盟約，實則並無此事，他剛剛抵達那倉六部便被人識破，贊普麾下最為兇殘、最為神、也最為忠心的「軍」旋即抵達，所以僥倖得以逃「軍」之搜捕，但與那倉六部之談判也徹底告吹。

  聯盟未，他深知噶爾部落即將墜何等危險之境地，後有唐人兇狠驅策，前有贊普泰山頂，或許滅族也只在旦夕之間。

  他不能告知二弟實，否則二弟就會停下腳步，坐以待斃。

  唯有欺騙二弟使其信心倍增敢於放手一搏長驅直，才有可能突破防線直抵邏些城下，徹底攪吐蕃風雲。

  到那時，那倉六部必然無視贊普之威然起兵攻伐邏些城之側翼，去攫取最大的利益……

  但在此之前，論欽陵所面對的將會是孤軍戰、生死一線，外無援軍的況下輒有覆亡之危險。

  他必須趕去與二弟並肩作戰，縱然是死也要死在一，否則於心難安。

  *****

  關中風，大雪紛紛揚揚落地無聲，城闕臺銀裝素裹，街道之上亦是車馬轔轔、行人匆匆，偌大的長安城並未因為雪天而停滯，反而清明渠、永安渠、曲江池等水面雪融化霧氣昭昭，平添幾分淒迷秀。

  京兆府以及長安、萬年兩縣的吏頂著大雪深至每一里坊，對那些鰥寡孤獨分發煤炭糧油，更召集人手對被大雪塌的房屋急維修，遇有毀塌嚴重之房舍則將人口安置於城各寺廟、道館，待到雪停之後由府撥款予以修建。

  吏們忙忙碌碌、穿行城各，為災百姓解決食宿等等難題，使得長安百姓一片好，諸多胡人行商目睹這一切，紛紛嘆大唐之文明程度舉世無雙，艷羨之餘連連哀嘆恨不能生為唐人……

  一輛馬車駛襄邑郡王府側門，車停之後一錦袍的宗正卿李孝逸從車上下來，侍者撐傘遮擋雪將其送正堂。

  跺跺腳換了鞋子步正堂，堂炭盆正旺、溫暖如春，香爐里檀香裊裊、茶幾上水氣氤氳，一常服、鬚髮皆白的李神符正跪坐於茶幾前沏茶，見到李孝逸，笑容溫和招招手：「賢侄來得正好，喝杯茶去去寒氣、暖暖子。」

  李孝逸先是躬施禮，而後行至茶幾前跪坐下去，接過侍遞上來的手帕手，雙手接過李神符遞過來的一杯茶呷了一口，贊道：「好茶！」

  又瞅了一眼敞開的窗戶外落雪紛紛，笑著道：「叔父如今頤養天年、真是越來越會了，若是我到了叔父之年紀也能這般悠閒自在，也算是不枉此生啊。」

  李神符笑瞇瞇的看著侄子一眼，好似沒聽懂其中的意味，搖搖頭，喝了口茶水：「我已老朽，食不甘味、夜難寐，冢中枯骨而已。你們年輕人卻不可有此遲暮之態，要時時進、日日向上，方不負大好年華就一番事業，假使當年高祖皇帝也無進取之心，如何開創大唐盛世、名標青史呢？」

  李孝逸拈一塊糕點放口中，咀嚼著，緩緩道：「世上進取之心何止萬千？然則並非各個都能事，時也，命也，運也。吾等仰仗祖輩之拼搏方才得富貴，除去心存恩，亦當潔自好，縱使不能為帝國大業錦上添花，也萬萬不能敗壞了這份家業，致使先輩蒙。」

  「砰！」

  李神符橫眉立目，呵斥道：「跟誰說話呢？你等小輩坐其，可老夫卻曾跟隨高祖皇帝衝鋒陷陣，這大唐亦有老夫一分功勳！」

  什麼「縱使不能為帝國大業錦上添花，也萬萬不能敗壞了這份家業」？

  含沙影誰呢？

  李孝逸面不改，笑著喝口茶水，語氣和緩：「是呀，叔父戰功赫赫、譽滿天下，吾等小輩只能匍匐於您的羽翼之下安富貴、坐其，實在是慚愧。可我說的也沒錯啊，如今天下安定、河清海晏，吾等為晚輩長輩所創建之盛世無可厚非，但若是不肯安分守己非要胡折騰一些遠超出自己能力之事，豈不是辜負了長輩的汗？」

  李神符目炯炯的瞪著李孝逸，他不信這小子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可是這小子卻含沙影顧左右而言他，甚至不認可他的決定認為是「辜負了長輩的汗」，著實可恨。

  我就是長輩，大唐之建立有著我的汗，我辜負我自己，與你何干？！

  用得著你來教訓我？

  當然，他明白李孝逸口中的長輩指的是他的父親淮安王李神通，認為其父李神通之功勳遠遠超過他這個叔父，他這個叔父實質上與他們這些晚輩是一樣坐其、安富貴……雖然事實的確如此，可李神符聽著卻很不舒服。

  憑什麼所有人都否認自己的功勳？

  自己也是為了大唐之建立流過、流過汗的，至於其後不曾平定天下、威震蠻胡……那是我的問題嗎？

  是李二那廝嫉賢妒能、排斥異己！

  李孝逸在李神符目視之下有些不自在，他自然明白叔父之意就是讓他表態，斟酌良久，他才嘆息著說道：「剛剛叔父也說了自己已然老邁，又何必為了當初執念鍥而不捨呢？現如今您是倍尊敬的郡王，假使事也很不可能更進一步，反倒是事敗則晚節難保……何必呢？」

  李神符依舊瞪著他不說話。

  李孝逸無奈：「非是小侄不願追隨叔父，實在是這個宗正卿聊勝於無罷了，既無威、更無實權，縱使想要輔佐叔父亦是有心無力啊。」

  這話倒也不算搪塞推諉，李孝恭是名副其實的「宗室第一郡王」，其下更有宗正卿韓王李元嘉，他李孝逸雖然是宗正卿說話又能有多大聲？

  李神符卻不容推遲：「休說那些沒用的，只說你是否願意追隨吾等就大業。」

  李孝逸一臉苦笑，踟躕半晌，這才搖頭道：「小侄沒什麼雄心壯志，倚靠父親之功勳這才在宗正寺有一席之地，本並無才能，從不敢奢那些遙不可及的富貴權勢，唯願太平終老足矣。」

  「呵呵，賢侄還真是穩滴很。」

  「小侄無大志、隨遇而安，讓叔父失了。」

  李神符瞅了李孝逸一眼，想了想，道：「宗正卿。」

  李孝逸依舊苦笑，搖頭：「叔父誤會了，小侄在志不在此。」

  「尚書右僕，禮部尚書。休要忙著拒絕，賢侄要三思啊，這已經壞了高祖皇帝定下的規矩，放在以往，宗室子弟絕無可能達到這樣的高度，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這……」

  李孝逸猶豫再三，慨然長嘆：「非貪圖名利，實在是為宗室重任在肩，不忍見佞之輩蠱君王、倒行逆施，寧肯披荊斬棘亦要廓清寰宇、整肅朝綱，扶保我大唐基業千秋萬載！」

  李神符掌大笑：「說得好，此吾輩宗室之重任也！你我叔侄慨然聯手，縱使前方險阻重重、荊棘遍布，亦當一往無前、九死而不悔！」

  「卻不知叔父如何謀劃，何時手？」

  「呵呵，」李神符瞥了一眼自家侄子，微笑著道：「莫急，莫急，你只需做好準備即可，關鍵時刻我自會告知你如何行事、如何配合，其餘無需你過多心，如此一來即便事敗你可也置事外。我與你父一母同胞，真正危險之事怎能忍心讓你去做？這是我對你的護。」

  「多謝叔父護，小侄激莫名。」

  李孝逸一臉，心底冷笑。

  護？

  說到底還是不信任我。

  老朽貪婪而吝嗇，如此看來事之後怕是要推翻今日之承諾，所謂的尚書右僕、禮部尚書連釣魚的餌都不是，魚兒上鉤起碼還能將餌吃到裡，自己得到的只能是紙上畫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