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6章 雪夜激戰

  塞如貢敦材矮樁、健碩，穿著一臃腫的鐵甲整個人幾近正方形，口鼻呼出的熱氣遇冷凝結使得濃的鬍鬚沾染了白霜，負手站在帥帳之前，一雙鷹隼也似的眼目著紫山口方向，似乎銳利的目能夠穿風雪看到俯衝而下的敵人。

  風雪之中，有如雷的蹄聲傳來。

  他開口詢問邊一個副將：「敵騎有多？」

  副將伏趴在地上耳朵著地面，聽了一會兒起，搖搖頭：「敵人自山口俯衝而下乃是逆風，風雪掩蓋了蹄聲所以不好分辨，不過依據我的經驗，人數應當在一千之。」

  這在塞如貢敦的預計之，不過他又問道：「除此之外，可否還有大部隊跟隨其後？」

  「風雪太大，咱們又於上風，聽不出。」

  「選擇這麼大風雪的時候下山，論欽陵這小子果然不老實啊。」

  塞如貢敦手將鬍鬚上的冰碴捋了一下，濃眉鎖。

  如果論欽陵當真依照約定辦事，就不必選擇如此一個風雪加的夜晚，反之，既然論欽陵一定要選這樣一個時候，就必要是要藉助風雪掩蓋什麼。

  大舉來犯、決一死戰？

  塞如貢敦之前認為絕無這個可能，但是此刻心底卻有些擔心，再不如之前那般篤定，論欽陵實在是狡猾多端。

  然而此刻敵兵境，卻是不能重新部署、臨敵變陣了，只能寄希於論欽陵不至於那麼瘋狂……

  半生追隨贊普平定各部、一統吐蕃，塞如貢敦歷經戰陣無數次，有勝有敗卻能冷靜鎮定，但是這一次卻握著刀柄，心張。

  他有些後悔，明明只需將論欽陵堵在紫山口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舉試圖引論欽陵彀以便於儘快結束這場戰爭呢？

  「報！敵軍來襲，沖在最前的是裝鐵騎與重甲騎兵，人數在千餘左右！」

  「敵人衝鋒哪一個方向？」

  「敵騎剛剛自山口衝下，尚未可知。」

  「再探再報！」

  「是！」

  其餘一眾副將、偏將都領會了塞如貢敦的擔憂，不紛紛張起來。吐蕃雖然號稱「帝國」，實則是由一眾大大小小部族組的「聯盟」，權力核心的分配也很是明顯，那就是以部族為基的首領占據高位反過來為各自部族爭取利益。

  隨同塞如貢敦前來作戰的都是「塞如」部落的戰士，與塞如貢敦利益一致，所以一旦這場仗有所損失，大家的利益都會損……

  論欽陵到底會不會鑽進包圍圈？

  所有人都提心弔膽，原本篤定的信念沒來由的搖起來。

  「報！」

  探馬自前方疾馳而來，未至近前便在馬背上高聲大：「敵騎迅猛，直奔中軍而來！」

  轟！

  最擔憂的事發生了，這些久經戰陣的兵卒將領們瞬間張起來，紛紛頭接耳。

  果然不愧是論欽陵，絕對不肯老老實實鑽進陷阱……

  塞如貢敦反倒鎮定下來，這個時候最不能慌，他高舉佩刀，大喝道：「慌什麼？馬上傳令包圍圈拆散，各部回援中軍，分出一支部隊繞到前方阻截敵騎之後路，一定要將其後趕來的敵軍主力擋住，咱們先將敵人重騎兵吃掉，再從容擊潰論欽陵！所有人上馬，隨我護衛中軍、斬將殺敵！」

  「是！」

  將領兵卒們紛紛鎮定下來，結陣列，等著阻擋敵軍騎兵沖陣。

  而在遠，組包圍圈的銳部隊雖然急促卻不慌，一部分向後撤退回援中軍而來，一部分向北運直奔紫山口方向，試圖截斷敵軍騎兵的退路，將敵軍主力擋住、使其前後分割，如此敵軍騎兵陷重圍、首尾難以相顧。

  只需將敵軍衝鋒的鐵騎擋住，局勢依然還是分割、包圍、逐一擊破，戰果不會比之前差多。

  重中之重，是要擋住敵人鐵騎沖陣。

  看似簡單，然而何其難也！

  在未能掌握火的冷兵時代，裝鐵騎就是野戰之時的「戰爭之王」，兼衝擊力、防力、破壞力且相對於步卒更為優勢的機力，足以使其在戰場之上橫衝直撞、所向披靡。

  能夠打贏裝鐵騎的，唯有裝鐵騎……

  很可惜，塞如貢敦麾下沒有。

  在鐵幾乎等同於奢侈品的吐蕃，想要給將領打造一鐵甲都所費糜多，副將以下能夠在前背後綴一塊鐵片護住要害都極為難得，更何況是人馬俱甲？

  所以只能以之軀去抵擋鋼刀鐵騎。

  塞如貢敦面嚴峻、嚴陣以待。

  漫天風雪之中，蹄聲猶如天邊滾雷轟隆隆由遠及近戰鼓一般敲打在塞如貢敦心頭，而後，人馬俱甲的鐵騎從風雪之中陡然躍出形，戰馬揚蹄嘶鳴，戰士高舉戈矛，裹挾著風雪一頭撞進守軍陣列之中。

  嚴謹的陣列瞬間便被衝散，戰馬的巨大衝擊力將前排兵卒撞倒、踢飛之後去勢不減，鋒銳的戈矛將後面的兵卒一排一排突刺斬殺，鮮飛濺在地上融化了冰雪，悽厲的慘嚎、戰馬的嘶鳴，一瞬間居然過風雪的呼嘯，整個營地化作戰場，橫飛慘烈至極。

  守軍縱使傷亡慘重卻依舊不顧，好似水拍打礁石一樣前赴後繼的衝上去，試圖用之軀將這一鋼鐵洪流阻擋、拖住。

  裝鐵騎雖然戰場之上睥睨無敵，但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不持久！

  只要能夠將其困於戰陣之使其喪失機，巨大的負荷足以使得戰士與戰馬疲力竭，最終淪為步卒獵殺的野，但與此同時，想要擋住其無敵的衝鋒之勢將其困住，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自然極大。

  塞如貢敦面冷如鐵，看著族中兵卒不要命的衝上去卻在鐵蹄戈矛之下殘肢拋飛橫遍野，牙都快要咬出來。

  不過犧牲雖然巨大效果卻也明顯，裝鐵騎一點一點慢下來，沖陣的優勢逐漸被人海戰所抵消，越來越多的兵卒圍攏過來，只要再拖一會兒等到那邊包圍圈的銳趕過來支援，一定能將這些鐵甲騎兵聚攏圍殲。

  十幾支巨大的箭矢破開風雪飛躍而至，箭尾拖曳著火花升至高然後斜斜的墜落下來，飛越了混戰的戰場落後邊營地之。箭矢落地，里蘊藏的火藥開，將火油引燃之後向著四面八方拋，無數營帳瞬間燃燒起來。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即便風雪茫茫，整個營地也很快燒一片。

  火勢滔天。

  營地戰馬被大火驚嚇揚蹄嘶鳴驚厥狂奔，後軍的兵卒想要救火卻本無法撲滅只能眼睜睜看著火勢越來越大，守軍的士氣在大火之下迅速崩潰。

  裝鐵騎的速度在遭一段時間的制之後重新提起，在守軍陣中恣意馳騁、往來衝殺，殺得流河、積如山。

  塞如貢敦面鐵青，大罵一聲：「論欽陵小兒，我與你不死不休！」

  回頭著被大火點燃的帥帳以及火之中奔走呼號、崩潰四散的兵卒，心頭浮現一絕。

  他現在面臨一個艱難的抉擇，是馬上下令後撤、保全有生力量退往後邊的氂牛河重整旗鼓以待再戰，還是堅持不退等著包圍圈那邊的銳部隊撤回來再全軍撤退？

  前一個選擇會導致銳部隊遭裝鐵騎突襲、衝擊，若是再被隨後趕至的論欽陵纏住，全軍覆滅的概率極大；而後一個選擇則意味著自己也有可能陷重圍、戰死此地……

  只糾結了片刻，斥候來報，論欽陵已經率領數千步騎混合的主力從後掩殺而至，塞如貢敦稍微估了一下包圍圈那邊銳部隊撤回所需的時間，當機立斷下令全軍撤退。

  剛剛在衛兵簇擁之下策馬轉，便聽聞後邊有人大喝一聲：「塞如貢敦休走，可敢與我一戰！」

  塞如貢敦回頭，便見到裝鐵騎猶如鋼鐵洪流一般奔流馳騁勢不可擋，已經即將殺重圍，為首一人軀高大舉高一奇形兵刃釘頭錘橫衝直撞，正衝著他哇哇大。

  塞如貢敦怒哼一聲：「匹夫之勇！」

  用馬鞭狠狠打馬，率先向南撤退，原本還能在裝鐵騎衝鋒之下勉強維持的陣型瞬間崩潰。

  衡量一支軍隊的戰鬥力不僅要看衝鋒時是否悍不畏死、結陣時是否嚴謹有度，更要看撤退之時能否「退而不」，尤其是最後一點尤為重要，很多軍隊打順風仗的時候勇猛無儔、狂飆突進可一旦遭挫士氣瞬間低落一即潰，「塞如」部族的軍隊在塞如貢敦這位吐蕃名將統領之下雖然不至於一即潰，可想要做到「退而不」顯然無能為力。

  萬餘後軍見主帥撤退，無心戰，撒就跑，兵敗如山倒。

  論欽陵率領主力部隊從紫山口俯衝而下直取敵軍中軍，衝到一半便見到不敵軍正從糧秣囤積之匆忙回援，又收到塞如貢敦已經撤退的消息，當機立斷，馬上派人給論贊刃傳訊不可追擊，命其迅速調轉馬頭配合自己將這些銳敵軍徹底擊潰。

  風雪之中，「塞如」部族的殘兵敗將狼奔豕突，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