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1章 心懷野

  阿布阿瓦爾坐在桌上，滿桌菜因為不會用筷子所以不想吃，酒味道辛辣燒心灼胃喝不慣，連邊的左膀右臂都有「投敵」之嫌疑，心愈發鬱悶難當。

  人在屋檐下，局勢太過被，本就容不得他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若自己不能在戰敗消息傳回大馬士革之前將唐人安住、將這邊的問題徹底解決，那麼等待他的必然是被盛怒的哈里發革職查辦。

  「革職查辦」可不僅僅是追責而已，以哈里發的貪婪、暴，到最後一定是將他抄家、滅門、家產充公、人口發賣……

  而這些事，唐人一定已經知曉，並且咬死了這一點。

  自己還能怎麼辦呢？

  嘆了口氣，阿布阿瓦爾頹然道：「都有什麼要求，不妨都詳細列出，咱們一條一條斟酌商討吧。」

  「總督快人快語，那我就唐突了，來人！」

  楊胄招呼一聲，讓隨軍司馬拿著一張紙放在阿布阿瓦爾面前，笑道：「這是大唐之底線，商討就不必了，總督照章行事即可。」

  阿布阿瓦爾黑著臉，將紙張推到通譯面前，心底暗罵唐人果然霸道，談都不能談，你們說什麼是什麼？

  欺人太甚！

  布斯爾有些尷尬，自己這個通曉漢字、漢話的人才坐在這裡，總督卻將紙給通譯看……

  通譯看著紙上麻麻的字跡，咽了口唾沫，逐條、逐字的給阿布阿瓦爾翻譯，每翻譯一條，阿布阿瓦爾的臉便難看一分，待到總共四條、幾十個小項翻譯完畢，阿布阿瓦爾的一張方臉早已黑如鍋底……

  準許大唐在尸羅夫港設立「鴻臚寺」，管理所有唐人事務？

  所有尸羅夫港之唐人皆由「鴻臚寺」管理，即便作犯科自有「鴻臚寺」依照大唐律法予以置，大食國以及尸羅夫港無權干涉？

  阿布阿瓦爾連連搖頭：「這絕對不行，雖然我戰敗，卻不代表是大食國戰敗，尸羅夫港更未曾淪陷，貴國怎能有這樣無理之要求呢？」

  這條一旦簽署，他就是妥妥的「大食」，日後有人追究的話，「賣國」的罪名無論如何也洗不掉。

  楊胄一直神放鬆、笑容滿面，頗有待客之道，溫和道：「總督想必是誤會了，非是大唐想要踐踏貴國之威嚴，實在是大唐與大食相距萬里、民眾之習俗天差地別，且大食國在習俗上規矩太多，若唐人無意之間犯卻要遭貴國律法之嚴懲，豈非冤枉？所以一旦有類似事件發生由『鴻臚寺』置，既能夠給予唐人誡勉、警示，不再犯，亦能讓貴國的威嚴得以現，實在是很有必要。」

  阿布阿瓦爾默然不語。

  他知道其實唐人提出的每一條他都反抗不了，但這等涉及國家主權之條款，他需要一個藉口。

  現在楊胄給出了藉口，阿布阿瓦爾覺得很完，所以不再反對。

  但他又指著其中一條：「賠償死亡的唐人商賈、被擄掠的財貨，以及補償唐軍戰艦之損失、恤兵卒之傷亡，這個沒問題，但數額還需商榷，三十萬金幣……我無論如何也拿不出。」

  布斯爾在一旁解釋：「尸羅夫港的稅金每個月都要遞解至大馬士革，總督為了這個職位更是給哈里發邊的宦送了不錢，擔任總督時間尚短還未回本……錢肯定是拿不出的，不如以奴隸抵消如何？」

  楊胄當即搖頭：「大唐乃文明之國、禮儀之邦，豈能做出那等愚昧殘、喪盡天良之事？人口貿易那是最為低等的國家才會幹的事，大唐不屑為之。」

  阿布阿瓦爾與布斯爾對視一眼，很是不解。

  尸羅夫港是一個國際的巨大港口，承擔著大食國、波斯故地與大唐、天竺以及諸多海外國家的貿易往來，消息傳遞很是方便，據他們所知，每年有大批「崑崙奴」被販賣至大唐從事採礦、築城、修渠等等繁重的勞，怎地這位將軍卻說大唐不允許奴隸販賣？

  扶餘隆在一旁小聲道：「這一條暫且擱置，容後再議。」

  阿布阿瓦爾：「……」

  ……

  總來說談判進行得很是順利，畢竟人為刀俎、阿布阿瓦爾為魚，唐軍大獲全勝、大軍境，阿布阿瓦爾既要面對大唐的力又得防備大馬士革那邊出現意外，可謂前門驅虎、後門進狼，本沒有討價還價之資格。

  一條條、一項項，除去略微修改之外，逐漸落實。

  待到夕西墜、餘暉灑滿海面，阿布阿瓦爾婉拒了楊胄的宴請，心事重重、鬱悶頹然的從「魏王號」上坐著吊籃下來，乘坐自己的戰船返回尸羅夫港總督府。

  𝓈𝓉ℴ55.𝒸ℴ𝓂

  前腳剛剛進到府還沒來得及沐浴更喝口水，便有衛兵來報，遞上一張名刺：「有唐人商賈求見！」

  阿布阿瓦爾不認漢字，將名刺遞給布斯爾：「這是何人？」

  布斯爾看著名刺，上面只有一個名字「金仁問」，旁邊幾個小字「新羅金氏」，道：「應該是新羅金氏王族子弟，新羅舉國附於大唐，其王遷居於長安，國土由大唐太宗皇帝第三子擔任，為大唐之藩屬國。」

  阿布阿瓦爾不解：「此人來尋我何故？」

  「新羅早已依附於大唐，金氏王族也是唐人，總督既然已經與唐人談和，何妨一見？」

  「那就讓他進來吧。」

  須臾，一個形瘦小、面貌清秀的男子快步，上穿著蜀錦製的錦袍，腰間佩戴一塊潔白瑩潤的和田玉，頭戴幞頭，神采奕奕，作揖失禮：「在下新羅金氏金仁問，見過總督閣下。」

  大食話說得很是流暢通順。

  阿布阿瓦爾沒擺什麼架子，抬手道：「毋須多禮，請座。」

  他現在對唐人有一深骨髓的忌憚，即便新羅人其實嚴格來說不算唐人，卻也不敢慢待……

  有衛兵上茶，金仁問喝了一口，居然是上等的龍井茶葉，贊道：「大唐之新茶果然是世間第一等良飲，飲之齒頰留香、回甘無窮，這個品級的茶葉即便在大唐亦是難得之上品，多世家門閥寧肯花費重金卻求之不得，總督以此待客，在下幸甚！」

  阿布阿瓦爾沒心思與他虛假客套，直接問道：「你我素不相識，卻不知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金仁問放下茶杯，笑著問道：「在下東洋倭國諸多家族素有商業往來，也合夥在倭國開設了幾礦產，但總督想必知道採礦著實勞務繁重，很多人吃不得苦、不願意干。聽聞總督府擁有奴隸不計其數，故而冒昧前來，懇請總督多多關照，價格好說，不知總督和否給這個面？」

  阿布阿瓦爾：「……」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前邊談判之時自己說賠償不起大唐的損失，提及奴隸貿易，被那個唐軍將領嚴詞拒絕，這會兒就有人登門主提及……

  大唐文明之國、禮儀之邦，不搞奴隸貿易這種喪盡天良之事？

  確實不用搞，因為壞名聲全都被大唐豢養、羈縻的這些外族給幹了，這些人背負罵名，大唐清清白白……

  布斯爾忽然問道：「聽聞新羅金氏與大唐那位越國公關係很好？」

  金仁問了腰桿，一臉自豪：「我金氏之公主殿下嫁房家，故而金氏與越國公乃姻親之族。」

  何止是公主？王陛下也委於房俊、得房俊之庇護，否則僅只是金法敏叛就足矣讓大唐皇帝對金氏一族斬盡殺絕了，自己這個金法敏的親弟弟更是難逃毒手。

  不過這一點就不必說了，畢竟有些見不得人……

  阿布阿瓦爾不解布斯爾為何忽然提及這個什麼越國公，布斯爾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這個越國公便是一手締造了大唐水師之人，深大唐皇帝之寵，權勢熏天。不僅如此，我還聽聞此人便是火的發明者，若是咱們能夠從其手中購買火槍、火炮，甚至是火藥配方……維齊爾不敢說，但穆夫提可以想一想吧？」

  阿布阿瓦爾呼吸重起來。

  通過這一次海戰的大敗虧輸，使他意識到唐軍火之威不可抵，不是他無能，即便是哈里發徵發全國海軍戰船然後駕親征，也只能以失敗結局。

  雙方的戰力不僅是差在艦船能、兵卒優劣上，決定的因素還是唐軍擁有的火。

  未曾接陣之時唐軍萬炮齊發、以及「魏王號」那種「渾噴火」長驅直無堅不摧的景象早已印刻在他腦海里，而他之所以在唐軍迫之下幾乎毫無反抗的答應諸般「恥辱」的和談條件，就是他認定擁有火的唐軍不可戰勝！

  如果自己能夠得到這種足以毀天滅地的武獻給哈里發，讓哈里發能夠一舉覆滅東羅馬帝國、兵鋒直指羅馬，甚至如同愷撒大帝、亞歷山大大帝那樣征服整個地中海使之為大食國的湖……

  那自己將會是怎樣的功績？！

  「維齊爾」是帝國「宰相」，以自己的能力還差著一些，但為執掌教法、主持審判的「穆夫提」卻並非沒可能……

  一野自心底升起。

  一場慘敗，或許還能因禍得福得到一個晉升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