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梅花開得正艷，迎風傲雪，暗香微吐。

  已進臘月，過得幾天便是臘八，新年的氣氛已經漸漸濃郁，杜氏的心裡非但不見多愉悅，反倒心事重重。

  作為長媳，杜氏很為房家的現狀擔憂。

  看了看捧著書本搖頭晃腦自得其樂的郎君，杜氏微微嘆了口氣。

  今年關中大雪，關中諸縣盡皆災，朝中員以及勛戚富戶紛紛捐贈錢糧，以助災民，房家便捐贈不。

  房玄齡為清正，有積蓄，平素府中花銷並不富裕，如今再捐贈出一些，便有些捉襟見肘。杜氏雖不當家，但從府中至今仍未採辦年貨，便可知一二。

  夫君房直的那點微薄俸祿更是不濟事，更何況夫君是個敦厚君子，不事生產，整日裡還要朋好友人往來，所費不菲。府中拮據，杜氏也不好意思去管婆婆討要，這些花費便都是用自己陪嫁田地的產出填補。

  杜氏不是吝嗇之人，但仍免不了心中苦悶。

  眼下府中狀況已是堪憂，何況過得一兩年便要迎娶公主，又是一筆天大的開銷。公主的陪嫁必是厚，可那是陪嫁，是公主的私產，不能計公中的，便如同杜氏的陪嫁一樣。

  臘月十二，便是杜家老祖母的壽辰，杜氏和房直要趕回山東賀壽。

  往年也就罷了，隨便拿出點賀禮便能應付過去，清河杜氏雖然只是關中杜氏的旁支，亦是富貴豪奢，自是不會挑剔自家兒。

  但今年不同，正值老祖母七十七歲「囍壽」，必定大大辦。

  清河杜氏前如今枝繁葉茂，故遍天下，其時坐上賓客必是高鴻儒，若是禮太輕便，如何拿得出手？

  不但自己同郎君丟人，便是房玄齡的面子也不好看。

  更讓杜氏鬱悶的是，在這邊滿腔愁苦，郎君卻在另邊廂怡然自樂，心裡頭氣便不打一來，將手裡繡了一半的牡丹錦帕丟到案幾上。

  冷著俏臉說道：「十二便是祖母大壽之日，郎君可有準備？」

  正讀書讀得沉浸其中的房直愕然抬頭，茫然問道：「準備什麼？」

  杜氏氣苦，俏臉寒霜：「當然是壽禮！」

  「哦！」房直不以為意，低頭又去看書，隨口說道：「都已備好，娘子不必掛心。」

  杜氏奇道：「都備了什麼？」

  這書呆子這些日子不是當值便是窩在家裡看書，何曾見他籌備過賀禮？再說，往年每一次都得自己提醒，郎君才會想起自己娘家親人的壽辰，今年怎麼忽然開了竅？

  這下房直眼皮都沒抬，淡然說道：「某自有主張，汝且放心便是。」

  杜氏便明白了，大抵又是一些字畫古籍什麼的「文雅之」，偏生還不是名家手筆，不值幾個錢，以往郎君就這麼幹過。

  杜氏頓時氣結。

  自己雖是杜氏嫡，但排行靠後，杜家子嗣繁盛，偏生又是自多病，在娘家時並不爹娘兄姐待見，都是老祖母將自己養在畔，多加照顧。年後又給訓了當朝僕房玄齡長子這門親事，不知羨煞多姐妹，暗地裡埋怨老祖母偏心。

  可是如今，老祖母七十七歲「囍壽」，自己卻連一樣拿得出手的賀禮都沒有，這讓那些兄弟姊妹怎麼看自己？

  想到此，杜氏滿腹委屈，吧噠吧噠掉下眼淚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越哭越是傷心，漸漸的嗚咽起來。

  房直起先並未注意，當道察覺不對，才發現妻子居然噎噎哭得梨花帶雨……

  「娘子，莫哭，莫哭……這是為何？可是為夫有何錯？你且道來，為夫給娘子賠罪……」

  房直一陣手忙腳，卻是越勸越哭。

  他是個書呆子不假，但對於這個滴滴的妻子那是滿心疼，更是從未見這個出名門大家閨秀的妻子如此傷心委屈，不由急的滿頭大汗，手足無措。

  杜氏邊哭邊嗔道：「還不是你？這麼大的人了，一點擔當都沒有，若是不能尋幾件拿得出手的賀禮，你可知娘家人會如何笑話我？反正你是不管的，有書看便行了，往後你就跟你的書過日子吧，別管我了……」

  房直大急，頓足道：「你以為我不想買幾件撐臉面的賀禮？可你也知道府里現在的況……都怪二郎，整日裡惹是生非不說，前些時日更是花了不錢跑去杭州那邊買地買樹的，要不然也不會如此拮據……」

  杜氏聞言，抹著眼淚，氣呼呼說道：「這話是你這當大哥能說的嗎？要麼你就挑起家裡這副擔子，做一個主心骨，要麼你就好好教訓二郎，背後埋怨人算什麼？」

  「我……」

  房直也有些愧，可他自己的子他自己知道，教訓老二？拉倒吧，那夯貨惹惱了能跟他對著幹，才不會管他是不是大哥……

  只好說道：「娘子且放心，為夫是真的已經備好賀禮……」

  「真的？」

  杜氏猶自不信。

  「真的，豈敢騙娘子？」

  「拿來我看看。」

  杜氏說道。

  「這個……」

  房直猶豫了。

  他還沒下決心是不是把拿東西當賀禮呢，這一拿出來，豈不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杜氏小一癟，又哭上了：「就知道你騙我……」

  房直哭笑不得，只好說道：「這就拿給你看……」

  正說到此，忽聞院子裡一陣人聲馬嘶，吵雜不堪。

  未等房直出去察看，便有人敲響了房門。

  房直整了整衫，端坐到榻上，看了看已經乾眼淚重又恢復了溫婉端莊的杜氏，這才咳嗽一聲，道：「進來。」

  房門推開，進來的是府中的一個管事，一臉興之。

  「大郎，大娘子……二郎自城外莊子打發人來，說是有幾件品送給大娘子。」

  「送給我？」

  杜氏愕然。

  唐朝雖然社會風氣開放，但嫂子跟小叔子之間互送禮，那也不同尋常，難免惹人非議。

  房直便一臉不悅，說道：「這個二郎，何統？」

  杜氏心裡本也有些不悅，但是想到房俊為了長姐能打上韓王府，想來是個注重親的子，不會貿然做出唐突之事，便問道：「到底是何？」

  管事說道：「小的也不知……」

  房直忽然問道：「外面鬧哄哄的怎麼回事？」

  管事興說道：「是二郎從莊子送回來的錢貨。」

  「錢貨？」房直一頭霧水：「那小子向來會花錢，怎麼還會送錢？」

  管事不知道應該接這話，只好說道：「莊子上的管事便在門外，大郎，您看，要不讓他進來？」

  房直擺擺手：「且讓他進來。」

  管事道：「諾。」

  輕輕推出門外。

  一個材敦實的僕人走進來，正是莊子的管事房全。

  房全是房家的老人了，按輩分是同房玄齡一輩的，房直同崔氏一同站起，房直說道：「老全叔……」

  房全趕躬施禮：「大郎，大娘子，折煞老僕了……」

  客氣一番，房直和杜氏才座，又給房全讓了座位。

  房全不坐，說道：「二郎前些時日得了一件寶貝，買了不銀錢，便將大部分送回府里，充公中。另外，二郎得知大娘子的老祖母大壽在即，便尋了幾件送予大娘子，若是大娘子不嫌棄，可作為賀禮。」

  聽到房家得了寶賣了錢，房直並未在意，隨口問道：「送來多錢？」

  房全答道：「三萬貫。」

  「三萬……貫？」房直目瞪口呆，若不是眼前這位乃是房全，他差點能攆人。

  騙鬼呢？

  杜氏可呆住了，三萬貫？

  房全語氣平靜，可神之間卻有傲然，說道：「一共賣了四萬貫，買家乃是關中杜家。二郎節流了一萬貫，留在莊子裡待開春之後花銷。大娘子，可要看看二郎送您的？」

  杜氏有些傻眼，真賣了四萬貫吶？

  忙說道：「好啊……」

  房全便走到門口，讓幾個僕人將禮拿了進來。